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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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李莞是嫁人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有一份很丰厚的嫁妆,存在公府里保管,她出嫁那几天,李崇难得清醒,把她喊到书房里,透了嫁妆的底,直让李莞看傻眼。
  三万两白银,一万两黄金,外加两箱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珍珠,一箱白的,一箱粉红的。
  那是李莞第一次看见那么多钱。也不知道为什么小门小户出身的娘亲会留下这么多私产给她。
  那时李崇把这些东西,外加一些她娘从前用过的珠宝首饰,一并给了李莞,让她带到宋家去。
  正是因为有这些嫁妆,李莞在宋家才能那样有底气,把一个衰败的快要到泥地里,还要穷讲究排场的宋家给撑了起来,当时她对宋策心心念念,怜惜的不得了,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到他面前,替他打理后院,撑起整个门庭,让他读书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他金榜题名,李莞更是不吝啬给他如流水般的交际打点银两,让他官运亨通,直上云霄。
  只可惜,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她对宋策喜欢敬爱到了骨子里,宋策却只把她当做一座取之不尽的金山和徭役不完的骡马使唤。
  她娘赵氏怕在家里被李莞压过一头,婆母难当,就让宋策给她送绝子汤药,让她生不出孩子,永远在赵氏面前低一头,又做主给宋策纳妾,妾都生下孩子,以此让李莞越发难堪。
  这些都是她在临死前,宋策拉着她的手一句一句告诉她的。
  算盘在李莞手中噼里啪啦的响,将自己现如今的私产清点盘算了一下,连每年存下来的压岁钱,一共二百三十两。李莞在宋家当了那么多年的家,见惯了各种大额,这二百三十两看在她眼里,实在有点寒碜。
  “就……这些?”
  李莞不太确定的问。
  “是啊姑娘,就这些。账本在这儿,每出入一笔都有记载。灶上应该还有几两应急的碎银子,要不要也去拿过来一并算?”
  王嬷嬷管着这些帐,李莞是再信任不过,闻言摆手:“别了别了。”
  说完,从眼前的二百三十两银子里,取了三十两出来,幽幽说了一句:
  “过冬的炭……总还是要的。”
  郑嬷嬷一愣,明白李莞的意思:“姑娘当真跟那些小人得志的腌臜货买炭?岂不让他们笑掉了大牙。”以为李莞是怕了他们,郑嬷嬷安慰:“姑娘放心,就是一点炭火的事情,老奴不至于办不了。”
  “嬷嬷别急。我自是相信嬷嬷有能力办好这事儿,但是与其每回都费那力气,咱们不如换个方法,让人把炭送上门岂不更好?”
  李莞说话不急不缓,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让王嬷嬷去煮了一盅解酒汤,放到托盘上,银杏端着就跟李莞去了铭心院。
  算算时辰,李崇现在应该已经醒过来了。他清醒的时候不多,李莞得抓紧时间才行。
  李崇自内室走出,丫鬟伺候他洗漱过也换了衣裳,李崇生的俊雅,一身的书卷气,如果不是成天醉醺醺,没有形状的话,即便现在这个年纪走出去,也绝不逊色年轻公子少爷。
  李莞从前对李崇很厌恶,即便是现在也没见的多喜欢。一来是觉得他成天醉酒,惹人讨厌,二来也是气李崇身为父亲却对她不闻不问,让她小时候过得尤其孤苦。
  只是当年她对李崇不喜欢的情绪,还没有过多宣泄,李崇的死讯就传了回来。
  李崇没有想到李莞会这个时候过来,他下意识的避开李莞的目光,走到案桌旁,兀自倒了杯水,闷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莞从银杏手里接过醒酒汤,随手放在圆桌上:“让王嬷嬷给你熬了些醒酒的。”
  父女俩的态度都不算好,李崇侧目,盯着放在桌上用小火煨着的汤盅,放下手里的茶杯,转身走过来坐下,李莞并不打算亲自动手给他盛,两手拢在袖中,就那么站着一旁。
  李崇只得自己动手,冒着热气的汤水被盛出来,不能马上喝,李莞又直挺挺的站着,并不打算走的样子,李崇伸手在鼻子下面蹭了蹭,吸了吸鼻头,指着桌子对面的位置,支吾了一句:
  “坐吧。”
  李莞没和他客气,径直坐到李崇对面。
  见她这样,李崇再迟钝也明白了,问道:“你有事与我说?”
  李莞低头,从袖袋里掏出两锭十两规格的银锭子,外加一把碎银,放到桌面上。
  李崇不解问:“这是做什么?”
  “买炭。贵喜家的给我送了几筐旧年的碎炭,烟大呛鼻子,我闻不惯,她让我拿银子跟她买好炭。我院里现在能抽出来的就这些银两了,约莫是不够的,想让你给我添一些,好歹对付过完这个冬天。”
  李莞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完这几句话,李崇整个人都呆在那边,嘴巴微张,拧眉看着李莞。
  银杏在门外听得心惊胆战,姑娘怎么能来找老爷说后院的杂事呢,还说的这么直接,要说平日里老爷对姑娘特别好的话,姑娘这么做还有点道理,可老爷平时对姑娘也没见多好,父女俩的十天半月见不了一面都是常有的事儿。
  李莞倒是不担心李崇不管她,就从她成亲时李崇给她那么多陪嫁,李莞就知道,李崇即便对她没什么感情,但绝对不会苛刻她。
  “你……”李崇眉头蹙起:“跟我说这些,是,是什么意思?”
  李莞不和他客气,直接伸手:“意思就是我没钱了,让你给我点钱花。”孩子跟父母要钱花,多么天经地义的事儿。
  “……”
  银杏在外面听得心惊肉跳,姑娘你可长点心吧。后院的事儿不归爷们儿管,就是爷们儿管了,也没有像您这样上来就要钱的。
  李崇也是没想到李莞会这么耿直,父女俩对峙了好一会儿,李崇才反应过来,蹭了蹭鼻头,低头干咳了一声:
  “啊,哦。那个……张平,赵达……”李崇对着门外喊人。
  被李莞打断:“他们昨天被打了板子,约莫是来不了的。”
  至于为什么被打板子,相信凭李八爷聪明的脑子肯定能想明白。
  气氛越发尴尬,李崇眨巴了两下眼睛,总觉得眼前的女儿和以往不同,以往她看见自己就掉头,别说当面说话了,就是他主动和她说话,她都爱答不理,父女俩的感情,委实不太理想。
  她这突然上门来给李崇送解酒汤,已经是破天荒头一回,而直接跟李崇伸手要钱,更是超乎想象。杀得李崇溃不成军。
  “那个,你等会儿,我,我给你去拿。”
  说完这话,李崇就起身往内室去,片刻就从里面拿出几张银票,犹豫着递给李莞一张,是一张一百两面额的,李莞没伸手去接,李崇会意,又给她拿了一张五百两的,李莞依旧没伸手,李崇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几张银票,把心一横,又拿出一张最大面额的两千两送到李莞面前。
  李莞这才端端正正的站起身,接过李崇递到面前的银票,仔细叠起来收入袖袋里,乖巧的给李崇福了福身:“谢谢爹。”
  这前后变脸有点快,让李崇有点不适应,直到李莞带着银杏走出铭心院,李崇才收回目光。
  坐下来正要这碗两千多两‘买’来的醒酒汤,瞥见桌上的碎银两,李崇又把碗放下,对外喊了声:
  “来人。”
  一个小厮跑进来,李崇一边喝汤一边道:“去把夫人叫来。”
  “是。”
  小厮领命下去,不一会儿崔氏就过来了,见李崇清清醒醒的坐在那儿喝汤,崔氏面上带笑走过来问:
  “爷醒了,我让厨房把醒酒的汤水端过来吧。”
  李崇兀自把面前汤盅里的汤全都倒进碗里一并喝下,崔氏这才看见汤罐子,笑问:“哟,这是哪个体贴的妹妹送来的,竟比我还快一步。”
  “菀姐儿送来的。”李崇开声回答。指了指桌上放的碎银两,问:
  “菀姐儿院里送过去的是碎炭,送炭的人还扬言让她拿钱去买好的,这事儿你处理一下,别叫旁人说你这个做嫡母的苛待孩子。”
  李崇可以说半点没给崔氏留脸面,崔氏面上的笑总算是挂不住了,眼睛盯着桌上的碎银两,又看看李崇喝完的汤盅,抽出胸前的帕子掖了掖唇,不动声色的说:
  “爷这是听了菀姐儿一面之词吧,那送炭之人我知道,是个老实的,想来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莫不如等我详细问询之后再……”
  崔氏的话还没说完,李崇就不耐烦的站起来,进内室穿外衫,一边系扣子一边走出内室,对崔氏吩咐:
  “还问询什么,冲他往菀姐儿院里送碎炭,就该直接打发了,否则旁个还以为菀姐儿好欺负,将来什么碎花碎布也敢拿到她那儿去销毁,这家里哪儿还有点规矩,你这人不是最重规矩的,别叫人落了话柄才是真。”
  不客气的说完这些,李崇便收拾了要出门,崔氏还在李崇的言语暴击中没有恢复,见李崇要走,赶忙追上去问:“你今天还要出门?”
  李崇头也不回:
  “与人约了,今晚不回来。张平和赵达那儿派两个丫鬟去伺候,送点膏药去。”
  崔氏站在门边,看着李崇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语,回身就看见桌上一摊碎银子和空了的汤罐子,恨得几乎咬碎了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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