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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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咳咳。”
  干咳声打破了寂静。老人用白布无声的擦了擦嘴角。
  ‘吐血’。
  白布上血迹斑斑,站在一旁的女人看到这一幕不禁哽咽。
  “殿下……”
  这不是第一次了。从很久之前开始每隔十来天。短则只隔三四日就会吐一次血。
  而现在两天一次,近来更是一天一次发作,其实只是比之前变得更频繁一些而已。
  “没关系。”
  “可是……”
  老人用枯燥的声音打断了女人的担忧,然而女人还是无法放下心来。衰老、沙哑的声音,还有那日渐阴沉下去的脸色。
  在作为老太医陪伴老人数年的女人看来,现在老人危在旦夕。
  “朕要去正殿,准备一下吧。”
  “殿下,臣认为还是修养为宜。”
  老人怒气冲冲的看向了试图挽留的女人,然而她却毅然决然的试图阻止老人。见此,老人的脾气貌似也没那么倔了。
  他很不开心。为什么她把自己想的如此脆弱?而且,为什么还要让我如此心灰意冷?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甚至遇到过比这还要艰难的逆境,但也都带领着这个国家挺了过来。比起曾经的苦难,眼下的病情根本算不上什么,不过是吐了口血罢了……
  “朕说了要去正殿,快去给我准备!”
  听到老人的怒言,女人只能退让一步,因为她知道继续坚持下去也劝不动老人,甚至反而会有可能让老人生气导致病情恶化。
  女人看着下人们疾步走进老人的房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在心里叹道:“啊啊,这可怎么办……如何是好……”
  正殿与平时无异,大臣们正站在下面,而老人则走到了可以俯视众臣的御座坐下。但他很快就发现了正殿的氛围跟平时大不一样。
  低沉的气氛,不安的眼神,就如同刚才在寝殿里的太医一样,看来就连这些长久以来并肩作战的老臣们也都在把自己看成是个病弱的老人。
  他感到非常愤怒,于是从御座上站起来一脸愤愤的瞪向了那些大臣,但他们缺没有一人抬头直视着老人,不,他们是故意没有抬头看老人。
  (岂有此理……)
  老人用力挥臂以表愤怒,重新坐回到了御座上。
  见此一些大臣战战兢兢的,眼神也变得更加不安。
  然而整个氛围仍旧低沉,大家的眼神越来越不安分起来。
  老人陷入了沉思,其实他也能理解这些大臣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最近他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急速衰弱,为此而感到了彷徨不安。
  但他不能这样,因为他是要领导整个国家的国王,而且一直以来都是以强悍的国王形象去支撑一切。自己的衰弱就意味着国家的衰弱,如果哪一天倒下,那么这个国家也会跟着倒下。
  他始终坚信着这一信条,也正因如此才能比任何人更强大。而这一点,想必站在下面惴惴不安的那些人比自己更清楚。所以他才会对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非常不满。
  “殿下,龙体的情况已经听太医说了,臣认为殿下还是好好休养为宜。”
  果不其然!那个太医一定是因为单凭自己的力量难以劝动他才会跟所有人告状。
  (可恶!)
  老人决定回到寝殿之后好好教训一下太医,但在那之前要先呵斥眼下的众臣。
  他一定是这样想,才会从位置上站起来。
  “都给朕听着!”
  就在这一瞬间,整个世界突然反转了过来。
  他看到眼前的景象稀里哗啦的涌动着升上了天空,视线最终定格在了本该铺在地板上的红绸缎……
  “殿下!”
  “殿下!”
  “快来人啊!赶紧来看看殿下!”
  原本在耳边萦绕的臣子之声逐渐离他远去。
  (啊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朕就是这个国家啊……)
  (如果我倒下,那这个国家也会倒下,而这个国家倒下,我也会倒下,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还不应该让我倒下……)
  “殿下!醒醒啊!”
  至此,老人完全失去了意识。
  ……
  房间里一片死静,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女人一脸凄楚的走到倒下的老人身旁把了把脉。
  此刻她十分难过,不断自责自己刚才就算死皮赖脸也该让他留在身边。
  外面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大臣们看到老人倒下纷纷跪在了地上,殿里听到消息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着老人苏醒。
  宫殿静的可怕,就连小仆人不安的喘气声都听不到。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女人终于感受到老人的脉搏恢复了跳动,但这还不够,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
  (不,还没到时候。)
  女人用力摇头,仿佛要把负面的想法全部甩掉一样,她绝对不会放任他离去的,绝对不会。
  “好了。”
  干涸的声音打破了女人的思绪,传进了她的恶种。
  一看,是老人醒过来了,女人吓了一跳,赶紧把手缩了回去,后退几步跪在了老人的眼前。
  “好了,你不必说了。”
  “殿下……”
  听到老人平静的声音,女人预感到了什么,哭泣了起来
  (啊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女人含着泪再一次在心中叹道。
  不久,元老大臣请求入殿,看来已经听到了老人苏醒的消息。老人准入后,在旁人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子。元老们一进房间看到此番景象纷纷难过的跪在地上哭泣起来。
  “大家都把头抬起来吧。”
  听到老人的话,所有人都坐起了身,但眼神依然不安、惨淡,失去了光芒。
  (嗯,会难过吧。)
  老人决定直面众人的心情,因为此刻他自己的心情也是如此,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否认死亡近在咫尺的事实。
  “那是个特别漫长的岁月……”
  长久以来的记忆像电影的片段一样快速在老人的脑海中闪过。
  他崇尚义与德并以此来治理国家,珍惜、热爱所有百姓。
  许多学者和将军效忠于他,为这个国家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就这样,他在外部势力侵略不断的数十年里成功守护了这个国家,也让所有百姓都过上了富饶的生活,打造了没有人挨饿、蒙冤的大好江山。
  他确实成为了伟大的国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做过后悔的事。
  为了成就一切,他不得不舍弃了一些东西,流过泪、流过血,还有不得不忽视的痛楚,过去的那些悔恨此刻一股脑涌上了心头,让他感到内心沉重。
  “朕倔了一辈子,不过好在大家有耐心,忍了朕这么多年。
  真是个漫长的一辈子啊,朕获得了很多,却也失去了很多。
  现在够了,这样已经够了。”
  老人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说道。
  “朕就到这里了,以后……那个孩子会接替朕的。”
  听到这番话,大家再一次悲伤的跪倒在地上哭泣起来。
  “殿下!清收回这番话吧!”
  老人平静的望向那些跟着自己一辈子,为国家和百姓献身的臣子们。
  是啊,他们应该比起任何人都感到不安吧,他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些人的心情,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能继续这样拖下去。
  “老身的时日不多了,我想切断束缚了我一生的枷锁,安心休息了。”
  没有人再开口相劝,这这不但是因为老人已经表示下定了决心,更是因为大家都察觉到老人的确就像他说的一样时日不多了。
  他们心里都知道,马上就要送别国王了。
  “我会找第一王女,但那个孩子自幼性格就自由奔放,不喜被束缚,所以可能很难找到,即便是找到了可能也不容易带回来。
  可朕已时日不多,不能再耽误了。在场的各位中,来个人领命去把那个孩子速速找来吧。”
  然而,人群中竟没有一人自告奋勇。
  就像老人说的,这个女孩本身实在是自由奔放到难以找到,即使找到人们也没信心说服那个不愿被束缚的姑娘回家。
  哪怕是曾经在最前线与敌人战斗的猛将,还是与国王携手领导国家的学者,都犹豫着没有挺身而出。
  场内一片沉默,过了许久,正当老人忍不住要打破沉默之时,一道清雅的声音忽然说道:“少女自请领命。”
  包括老人在内的所有人都顺着声音望了过去,视线所达之处,是一个手握折扇、头戴半透明面纱的清秀女人。
  “你不是第一王女的老师么?”
  听到老人发问,女人敬礼后回答道:“我叫诺羽。”
  在虚祖,老师即为天,哪怕是再暴躁的国王,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只要是老师的谏言,就会严谨对待。
  更何况,这名为诺羽的女人,是王女推辞众多优秀学者后主动请教的老师。
  “这么说来,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老人点了点头,用许久没有如此清晰、明确的声音下达指令:“众人听令。”
  “遵命,殿下。”
  “现在立刻给王女的老师配备马车,尽力协助她找回第一王女吧。”
  “遵命,殿下,臣遵旨。”
  语毕,老人起身走到诺羽的面前,礼貌的说道:“王女的老师听令,朕现已时日不多,请你务必找到那个孩子,把她带回来。”
  诺羽目光闪烁,似有泪水落下,立刻回答道:“臣,遵旨。”
  第2章。
  赫顿玛尔,贝尔玛尔公国的首都,是个自由之都。
  顾名思义,各国的冒险家、商人和学者们可以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的出入此国。
  然而过度的自由总会导致一些人偏离正轨,在赫顿玛尔的各个地方隔三差五会有是非和摩擦,公国的士兵们为此感到十分头疼。
  而如今,在赫顿玛尔的后街临近的广场上发生了一起大骚动。
  但这一次爆发的骚动与平时不太一样,原本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会四处逃散,公国的士兵们会立刻赶来进行仲裁,但这次缺一反常态的不断有人为了看热闹涌了上来。
  甚至一些为了出动的公国士兵们也愣愣的站在一边看着那个场面。
  “哐!哐哐!”
  “嘁,该死的……”
  一个扎着短发的那人伴随着嘈杂的声音滚到了地上,但她立刻站了起来,把堆在一边的木箱举了起来。
  看起来像木箱主人的一个商人喊道:“哎呦,你不能碰那个!”
  但喊归喊,女人已经毫不犹豫的把举起的箱子朝自己飞来的方向扔了过去。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女人把所有箱子都扔过去之后,不顾那个崩溃的商人,捡起掉在地上的砖块向对方冲了过去。
  哐!啪!哐当!啪~
  砖块没有砸到对方,被爆炸的白花朵挡住了去路,纷纷爆碎。
  原本气势汹汹的女人摸着握砖的手向后退了几步,怒视着对方。
  “哟,还把砖头打碎了,看来是个不一般的公主啊。”
  打碎砖头的对方把高高抬起的腿收了回来,扶着长长的黑发调整了姿势。
  “哼,这点算不了什么。”
  “该死的贵族就会说些风凉话,那你试试挡我这一招。”
  伴随着巨响,两人开始激烈碰撞。
  白色的气息碎片和粉碎的东西混在一起,让场面变得更加壮观。
  哒哒,哒哒……
  咴~
  广场上正打得火热,就在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广场的后方。
  一个用面纱遮住半边脸的清秀女子从这辆充满异国风情的马车上走了下来。
  换做是平时,她一定会备受瞩目,但现在由于眼前发生的大骚动,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个女人。
  在女人和她的随行人员穿过群众走过去时,只有附近的人被她博走了眼球。
  诺羽:稍等一下吧。
  女人看到前方发生的骚动低声跟随行人员说道,继而充满兴致的开始看了起来。
  看来时快打完了,引起骚动的两个人看起来显然已经打累了。
  短暂的缓和后,二者保持着对峙,这时现行动手的是那个把短发扎到后面的女人,她把散落在地上的碎片都握在了手中,猛地冲向了对方。
  然而对方貌似已经预想到了这一招,轻轻退后一步避开了攻击,与此同时在手中形成白色的气团并向前伸直了手臂,这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球,地面烧了起来。
  “螺旋念气场!”
  啪~
  巨大的摩擦声擦响了地面,白色的气息在空中飘散,在强力的猛攻下所有人都认为黑长发的女人获得了胜利,然而人群中的那个女人却不这么认为。
  诺羽:(哎,看来是吃了一招。)
  女人刚想到如此,短发的女人撕开光球直冲向对方,不,准确来说是她算准了光芒会消散的瞬间乘机冲了上来。
  虽然一只肩膀被烧伤,但只要能够打到眼前的女人,付出这点代价还算划得来。
  “结束了,虽然没有什么毒,但应该会挺疼。”
  不知何时短发女人一手握着尖锐的针,以迅雷不及的速度想要将它刺进对方的腹部,这一招算是成功钻了空子。
  黑长发的女人本以为对方会退后,没想到会打反击,一时惊慌便条件反射性的扭了身子,但对方死死抓住这个机会不放,继续发起了攻击。
  哐!砰~啪~
  二者混战引起的巨大声响响彻整个广场。
  诺羽:(结束了……)
  正如旁观的女人预想的那样,胜负已分,站在广场上的所有人都看向了定格在眼前的两人。
  沉默片刻之后……
  “呃……该死……”
  将短发扎在脑后的女人单膝跪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黑长发的女人也好不容易让自己保持站立,却用力握紧了颤颤巍巍的膝盖。
  “该死!我们再打一次!”
  “等一下,帕丽丝,你的眼睛……!”
  短发女人愤怒的站了起来,鲜血从她的左眼流了下来。
  在千钧一发之时,黑长发的女人将刺向自己的针打断,而它的碎片却碰巧擦到了短发女人的左眼。
  不过还在没有刺到深处,不至于导致失明。
  “对,对不起,但这是你自找的后果,先动手打入的不也是你吗?”
  黑长发的女人好不容易隐藏好愧疚的心情,故意说出狠话,然而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赶紧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听到这番话伏安法女人好像更生气了,满嘴脏话的开始大喊了起来。
  帕丽丝:所以说该死的贵族都改被打断脖子,这帮家伙的脖子都太硬了,根本不知道低头道歉啊!
  “哼,总之胜负已分,你和我都不能再打了,就当是在这里较量了一番,就此结束吧。”
  帕丽丝:该死!谁说的?喂!你给我站住!!
  黑长发的女人宣布平手后欲转身离开,而短发女人茅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大喊大叫着要攻击对方。
  然而她已体力透支,加上眼睛负伤,不便行动,而且刚才愣着观看的公国士兵们这下也都回过了神开始整理残局,短发女人见此只能罢休。
  黑长发的女人回头看了一眼,长叹一声。这下她茅斯终于松了口气,手抵着墙壁,大口喘起气来。
  诺羽:刚才很精彩,您还是一点都没变。
  黑长发的女人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吓了一跳,赶紧抬头看了过去。
  站在她眼前的正是刚才从马车上走下来静静旁观战斗的女人。
  “老师,你怎么来了?”
  黑长发的女人开心的叫道。
  从马车上走下来的诺羽微微一笑,行了个礼,继续说道:“好久不见,素喃·阿斯卡第一王女殿下。”
  片刻后……
  阿斯卡:我正想找个时间去找老师呢,不过你怎么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是什么时候到的?
  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阿斯卡见周围五人,用亲昵的语气跟诺羽说道。
  换做是在虚祖国内,由于是第一王女可能无法做出如此孩子气的行为,但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赫顿玛尔而不是虚祖,而且周围的随行人员也被打发走了,所以才会像平时一样撒娇。
  诺羽对她笑着说道:“大概是王女殿下在大喊‘螺旋念气场!’的时候吧。”
  听到诺羽的嘲弄,阿斯卡红了双颊。因为在使用技能的时候喊出名字的做法实际上是一件非常羞耻的事情,她自己可能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害羞起来。
  阿斯卡:不,那,哪个是,因为过于沉浸在那个氛围之中,不自觉就……老师,你不要开我的玩笑了。
  诺羽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下。
  阿斯卡调整了一下呼吸,继而仿佛又想到了刚才那一幕,鼓起脸颊踹了踹桌腿,然后‘噗~’的一声把嘴里的气都吹走,继续问道。
  阿斯卡:不过来这里是为何事?老师你本该呆在虚祖国,静静为何不远千里来到了赫顿玛尔?而且竟然还带着王室的马车和随行人员。
  的确,即便是第一王女的老师,王室的马车也不是随便就可以乘坐的,除非国王同意配备马车。
  因此,只有在关系到国家重大事宜时,国王才会下令使用王室马车并允许带着特选的骏马和随行人员一同前往目的地去执行任务。
  身为第一王女,阿斯卡不可能不知道这一事实,其实在看到诺羽乘坐的王室马车和随行人员之后,她已经猜到会有要务。
  为了国家大事乘坐王室马车来找她的老师,那么答案可能只有一个,但那却是她根本不想去想的事情。
  虽然她知道总有一天会发生,但一直以来她都觉得那件事离她还很遥远。
  阿斯卡:难道……
  诺羽:没错,国王殿下危在旦夕。
  阿斯卡觉得周围的世界仿佛在那一瞬间变得一片惨白。
  “国王殿下,啊啊……我的父亲”
  诺羽见深受打击、将脸埋进手掌的阿斯卡,脸上浮现出难过的表情,任谁听到自己的父母病危都会很受打击吧,哪怕是王族也没有例外……
  诺羽决定等阿斯卡回过神来再继续说下去。
  过了许久,阿斯卡抬起头,从座位上静静的站起身望向了诺羽。
  一行泪水从她的左眼流了下来。
  阿斯卡:我要回去,麻烦师傅准备一下。
  诺羽静静的点了点头。
  第3章。
  阿拉德历999年,虚祖第38代国王素喃·凯贾驾崩,生前以德治国、保国平安,百姓称颂他为贤安,故谥号称贤安王。
  百姓们难过了几天几夜,原本热闹的大街小巷为了纪念国王纷纷挂上了白布,百姓们也脱下了平时爱穿的华丽服饰披上了白褂。
  大臣们也换上了白色的官服,追悼追随了一辈子的国王,流下了难过的泪水,其中有些人甚至哭到虚脱不得不就医。
  就这样,虚祖告别了这位守护国家的英雄,关爱百姓的慈父,冲在所有人的最前面,背负一切包容一切的伟大国王。
  偏殿还留有先王的痕迹,比如平时爱读的书,爱用的笔、墨、纸……没有一样东西不是他生前不爱用的,不喜欢的。
  穿着白色丧服的少女呆呆的抚摸着那些东西,心想,这些东西即将会被撤走,不过多久,自己的东西会填满这里。
  先王、先王的先王,他们都是如此。
  将来在自己之后继位的那些未来的国王们也会如此。
  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但即便如此,不管怎样还是无法填满空洞的内心。
  少女强忍着想要瘫坐在地上哭泣的心情,努力平复了自己。
  从现在开始我得继承他的一切,我就是这个国家的中心,是百姓的父母,就像父亲,不,就像先王那样。
  ‘孩子,国王不是要支配,只是要承担一切,走在前面领导一切。’
  她想起了先王留下的遗言,觉得包裹很重。对于17岁的少女来说,那是她弱小的双肩难以背负的沉甸甸的重大责任。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如何领导大家呢?
  她觉得心烦意乱,胸闷的都快喘不过气来。
  诺羽:为何会如此烦躁?
  少女扭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用白色面纱遮住了半边脸的女人正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阿斯卡:你来了啊。
  诺羽:王女殿下……不,我该叫你国王殿下了。
  阿斯卡:老师如此客套,我会不自在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请你像之前那样对待我。
  少女用凄凉的表情看了眼女人,一边请女人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女人微笑作答,坐到了少女的对面。
  诺羽:好的。
  少女仿佛终于觉得安心了一些,表情也不再那么紧绷,但依然面露担忧。女人看了看少女的脸色,轻轻说道。
  诺羽:如果你总是一脸忧愁会变丑的。
  阿斯卡:老师!
  看到少女的反应,女人再一次微微一笑。洞察老师本意的少女只好做出轻松了许多的表情。
  诺羽:登上王位的人,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是要注意的。民心稳定与否关键在于国王,如果你一脸不安,民也会不安,如果你一脸难过,民也会难过……
  阿斯卡:我会铭记在心的,可是……
  她也知道老师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而且,既然决定登上王位,以后再也不能小孩子气了。
  (我很不安,很不安,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好国王啊,所以很不安。)少女把这些想说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然而女人早已知道少女正处于十分不安的状态之中,也注意到了少女的每一个细节。
  这种不安的情绪在返回虚祖的马车里,在接受先王遗嘱的时候就已经被女人发现了。
  诺羽:觉得很沉重么?
  少女犹豫了片刻,说出了实话。
  阿斯卡:是,很重,也很怕。我不知道作为一国之王自己能够做好,能否承担整个国家。我很怕,但……
  诺羽:殿下,不,阿斯卡大人……
  女人温柔的打断少女接下来要说的话,轻轻叫了一声少女的名字。
  突然听到本名的少女惊讶的望向了女人。
  诺羽:国王意味着什么?
  少女被老师突然问道有些不知所措,但知道自己的老师想来不会说胡话,于是假装镇定的乖乖回答道。
  阿斯卡:是国家的栋梁。
  诺羽:那么国家又是什么?
  阿斯卡:是百姓,即便没有了领土,只要有百姓,国家就存着,所以国家就是百姓。
  女人仿佛对少女的回答很满意,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诺羽:那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女人迟疑了一下。在片刻的沉默中,少女有些紧张,看向女人的嘴唇。
  诺羽:百姓是什么?
  阿斯卡:百姓是……
  其实她料到老师会问这个问题,但一时却答不上来。
  这道题其实涵盖了这些天她在脑海里浮现出的所有忧虑。从现在开始需要代替父亲去领导的……要背负的对象。
  但又不能这样贸然断定,也不能随意对待。所以说,他们对于少女来说简直就是比千金还重的包袱。
  阿斯卡:……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作为王族,作为第一王女,她从小受到过许多教育,但面对突如其来的现实,曾经所学的一切此刻都在脑海中被抹去了。
  不想让任何人失望,要成为所有人认可的国王,一定要这样,一定要这样。
  少女垂下脑袋。
  诺羽:百姓……
  女人缓缓张开了嘴唇,少女抬起头看向了女人。见此,女人也向少女投去目光,继续说道。
  诺羽:百姓对于国王来说应该是要惧怕的存在。他们无时无刻的看着国王,议论着国王。他们会将国王送上历史的舞台上,看着一路走过的路评头论足。
  那才是重担所在,所以你才会感到害怕。你无法做到每一个人认可你,你也无法做到不让任何人失望。
  先王是如此,先王的先王也是如此。
  女人调整了一下呼吸,接着说道。
  诺羽:天下没有完美之事,即便如此也不成什么问题。唯一可能会成为问题的就是你太过害怕他们而一事无成。这也意味着作为国王辜负了对百姓做出的承诺,这样一来就会走上胆小而逃跑的小人之路。
  阿斯卡:……我该怎么做呢?
  诺羽:阿斯卡大人,不,虚祖年轻的国王啊,请尽情展开你认为对的思维,询问百姓并从他们的身上找到答案吧。如果有想成就的事情,就去理解他们,倾听他们。有些问题只有真正遇到之后才会领悟,待你能够领悟那一切之时便可以背负、领导一切。
  这样才能成为真正的一国之王,在历史的舞台上刻下美名。
  听到女人的话,少女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她开始掏出心里的话。
  阿斯卡:这个国家……长久以来一直被无形的枷锁束缚,虽然这是为了抵抗外来势力的侵略,但与此同时也不得不接受很多牺牲。
  早年我就走出了国门,听闻所见的很多,也学到了很多,其中有些国家不比虚祖,但大部分却比虚祖强盛许多。
  我觉得如果能够接受这一事实,虚祖一定可以向前迈出一步或者更多。
  然而我很害怕,毕竟虚祖长久以来在先王的统治下已习惯了这种被束缚的状态,我怕这个国家和百姓们会拒绝接受我的理念。
  我认为他们会骂我,拒绝前进,会一如既往的把自己锁在枷锁里。
  少女迟疑了一下,如同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开口说道。
  阿斯卡:……但我不会再这样了,我会敬畏他们,但也会接近他们,我会聆听他们的声音,从中寻求答案,我会将长久以来拷在这个国家上的枷锁一一解开。
  我是这个国家的国王,是百姓的父母,是栋梁。即便大家讨厌我、拒绝我,我也会背负这个国家的一切。
  我会在他们给我筑造的历史舞台上大步向前走去。
  这就是我的回答。
  这个少女,不,虚祖国第39代国王素喃·阿斯卡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用充满热切的眼神看向了提点自己的老师,行了礼。
  这位国王的老师,女人见她行礼微笑的回答道。
  诺羽:臣誓死相随。
  ……
  阿拉德历1000年,虚祖国一改闭关锁国的传统对外敞开了大门。
  新登基的国王素喃·阿斯卡大力推举对外开放政策。
  为此虚祖敞开了铁人之门,举办武斗大会,以外交使节的名义将国王的老师诺羽派到了贝尔玛尔公国。这一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阿拉德大陆。
  有些人被突如其来的开放政策搞得不知所措表示反对,也有些人开心的接纳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老人们觉得这一政策有待完善、表示担忧,年轻人们则为这股新风气而感到欢喜,这也酿造出了一些新的矛盾。
  然而虚祖的国王素喃·阿斯卡并不介意,反而为听取批判的声音亲自上街考察,有时候还会把人们召到皇宫里听取意见。
  这种打破常规的举动逐渐打开了百姓的心扉。
  一个晴朗的日子,两个人再一次的在偏殿相遇。
  他们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大胆畅聊的少女和女人,取而代之的则是国王和她的老师。
  诺羽:现在找出答案了吗?
  国王的老师问道。
  阿斯卡:不,还没有。
  国王摇了摇头,但并不像之前那样显露出不安或者压抑的表情,反而一脸轻松,甚至还开心的笑了起来。
  阿斯卡:但朕会找出答案的,现在只是刚刚迈出了一步,朕会做好长远打算,带着虚祖走向未来。当然了,中间也有可能会因为迷失方向而彷徨,但只要坚持走下去应该就能找到属于我们的道路,不,我一定会找到它。
  国王望向了她的老师。
  阿斯卡:肯定会需要很长时间,他们听了我说的话,这是一条可能会失败的道路,但他们却支持我继续走下去。我不会让他们失望的,他们让我成功走上了这条道路,我会带着大家一起走下去。
  国王的老师在她的身上找到了之前深受百姓爱戴、被人们称颂伟大的先王之影,在心里悄悄呢喃道。
  (贤安王啊,您的选择并没有错。)
  诺羽:臣愿跟随。
  窗外阳光明媚,时而有风会溜进来揉一揉两人的脸颊后散去。
  国王,和她的老师,在这一刻同时感受到了一片安详,面面相觑,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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