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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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的时候, 天气又冷了几分。早上的请安仍旧是免了, 老夫人还很贴心地送了个金丝的小手炉。
  像个小灯笼似的, 阳光下会闪烁着玫瑰色的光, 精致小巧。里面加一小块碳, 摸起来的感觉正正好, 能用一个多时辰。
  鹤葶苈对它简直是爱不释手, 走哪去都捧着。
  这样一来,江聘的温暖大手就失了用。
  不过他还是高兴,老夫人对鹤葶苈好, 这是让他最高兴的事。这样的话,即便他不在府中,他的小妻子也不会受委屈。
  他腆着脸跟着人家姑娘转, 从东头到西头, 从卧房到院外。
  鹤葶苈被他缠的有些烦,就用绣鞋的尖去点他的黑靴子。轻轻地踩, 柔柔地骂, “阿聘, 你再这样围着我转, 我就生气了。”
  “你别气。”江聘用胳膊在背后去环她的腰, 将下巴枕在她的发旋上。一边闻着怀中美人的香气,一边还恬不知耻地去抢人家手里的小炉子。
  鹤葶苈把手往前伸着不让他碰, 江聘也伸着手去追她。但姑娘家个子矮些,胳膊短, 很轻易地就叫江流氓给抓住了腕子。
  “祖母很宝贝你哦。这个小东西我问她要了几次她都不肯给, 现下竟然主动送给了你。”江聘握着她的手,笑着往她的耳朵里吹气,惹得她在自己的怀里一阵阵发颤。
  鹤葶苈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侧着脑袋仰了脸去看他,“这还要谢谢阿聘。若不是你对我好,祖母也不会这样重视我。”
  她的语气太认真,厚颜无耻的江小爷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松了手,局促地把手背到身后,搅了搅袖子,“应该的。”
  想了想,江聘又加了句,“我废了那么大劲才将你娶进家,不好好宝贝着哪儿行。”
  鹤葶苈抱着小手炉,看着他笑了。眉眼弯弯,好看得像朵小茉莉。
  “祖母喜欢你,不止是因为我。她是真的觉得你好。”江聘瞧着她粉嫩嫩的脸颊,心都麻了。他贴过去拿鼻尖蹭了蹭她的脸,吐出的气都喷在她的下额。
  “我不在的时候,你乖乖听祖母的话。她虽然看着有些凶,但心是软的,尤其对你这样好的女孩子。懂不懂?”
  鹤葶苈娇笑着躲开他,轻轻点了点头,“好。”
  .
  天冷了,就不能再睡床了,要烧炕。
  江聘屋里的炕,已经停了火好几年了。他火力旺,就算是冬天最冷的时候,一床薄被也能没病没灾地度过去。但是他的小妻子不行。
  鹤葶苈是个娇养着长大的小姑娘,被子盖得再多,底下没火烤着,还是冷。要是因为这个让她着了凉生了病,江聘还不得悔死。
  他总是自诩心细,可这事还得是老夫人提醒他才想了起来。被叫过去骂了一顿之后,赶紧趁着白天的时候通了炕道。
  干这活的是他院子里的桂花还有鹤葶苈带来的陪嫁丫鬟阿柴。两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站在那,活生生就像两堵墙。
  干起活来也是极为利落,几个小厮站在那,只能干瞪着眼,怎么也插不上手。
  江聘看着她俩,怎么看怎么满意。
  就这俩丫鬟,往那一站,一丈内简直人畜勿近。有她们和后院的那条大狼青在,他的小妻子肯定不会受欺负。
  江聘还喜滋滋地给人俩儿起了个组合名——绝世双侠。
  他跟鹤葶苈说起这个的时候,她正被炕灰呛得直咳。一边咳一边眼泪汪汪地捶他,“你怎么给人家起外号儿。”
  江小爷给人家起的外号多了去了…这还是第一次因为这个被批评。
  他抿抿唇,瓜怂地认错,“那我以后不这样了。”
  江聘委屈时的样子很可爱,鼻子会皱起来,像是院子里桂花养的大白兔,让人想上去摸一把,顺顺毛儿。
  鹤葶苈好笑地去掐他的脸,话还没说出口,又开始咳。
  屋里的烟确实大,滚滚而来,院子里都被染上了烟味。她抬起袖子闻了闻,瘪着嘴看向江聘,“阿聘,我的衣裳味道都变了。”
  江聘也凑过去,嗅了两下后也是皱起了眉。
  可不是,他家姑娘从来都是香喷喷的。现在…一股子的煤灰味儿。
  “咱们回屋拿件厚衣服,我带你去洗云斋玩。”江聘用手扇了扇她面前的灰,拉着她便往屋里走。
  “可是…这样不好的吧?”鹤葶苈紧着脚步跟上他,有些担心,“要不咱们在府里转转便好了,不要出门。”
  “你怕什么?”江聘笑她,“我陪着你呢,有什么好怕的。丈夫带着妻子出去玩,还是去自己开的店里,还是个文店。看谁敢说闲话。”
  听着他的话,鹤葶苈的心也慢慢落回了肚子里。
  是啊,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原来她是个闺阁里的姑娘,大家闺秀抛头露面是要被人在后面讲究的。
  可现在不同,她嫁了人。有夫君陪着,哪里都去的得。
  她望了他一眼,刚想说点什么明里暗里夸他的话,让他高兴一下。江聘这个不争气的就又开口骂了人,接着上一句,“敢说闲话…小爷揪了他的舌头。”
  “阿聘。”鹤葶苈哭笑不得,用指甲轻轻去抓他的手背,“你不要这样粗鲁。”
  .
  新婚的三天很快就过去,转眼便到了回门的日子。
  一大早,两人便乘着马车回了侯府。
  鹤葶苈还记得三天前时她坐在轿子里,被抬去征西将军府的情景。
  那时候,只有她一个人。目之所及全是喜庆的红,耳中听的都是热闹的喧哗,她心里却满是孤寂和担忧。
  她害怕江聘对她不好,害怕老夫人不容易说话,害怕江夫人会挑她的刺…
  但现在,她一点都不害怕了。
  就算待会傅姨娘问起来,她也可以很骄傲地跟她说,她嫁对了人。
  江聘是个好夫君。虽然各种小毛病一大堆,但这些都不重要。
  他品行端正,有责任心,很温柔。最关键的是,他疼爱她。一如既往的疼爱。
  到了侯府,即便鹤葶苈再不愿意,第一个去的地方,还得是倚梅院。
  云天候和侯夫人都在那里等着他们,鹤望兰也在。面上俱都带着笑,但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一看便知。
  侯夫人不冷不热地说着客气的关心话,鹤葶苈应着。江聘紧挨着她坐,目光不离她的脸。
  他的小妻子,就连敷衍人时的样子,也是美的。
  鹤望兰看着江聘,有些不高兴。
  侯夫人一直跟她说,鹤葶苈嫁的那个将军公子是个浪荡子。每日只知逃学,上街闲逛,招猫遛狗,不做正事。还有人送了他一个绰号,叫上京第一纨绔。
  从某个方面来讲,这话一点儿不扒瞎。江小爷并不是很冤枉。
  但根据着这些描述,鹤望兰很先入为主地便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个流氓的形象。
  绿豆眼,大蒜鼻,鼓肚子,小短腿。穿着身油腻腻的绸料衣服,背着手挨个勾栏院闲逛。笑起来的时候,猥琐得不堪入目。
  可为什么没人告诉她,这个纨绔长相竟是如此俊美?
  而且和鹤葶苈的关系好像还很亲密似的。
  这个认知让酸梅子大姑娘的心里咕嘟嘟地冒酸泡泡。
  她最见不得鹤葶苈比她好。
  云天候还在和江聘交谈,鹤望兰拽了拽帕子,酸溜溜就开了腔打断,“二妹夫,听老夫人提亲时说你第一次见我妹妹的时候便就中意了她。你们是在哪见的?”
  她的无礼让云天候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他开口想要斥责。江聘却是摆摆手,毫不在意的样子。
  心里道道多的数不清的江小爷,有着他自己的计较。
  鹤望兰这话明显的就是找茬,若是他现在姑息了,这小泼妇说不准以后就拿这个当话头,总要找机会刺他。
  倒不如干脆利落的,现在就把她给解决掉。
  拿捏人家短处和痛点的事情,江小爷门儿清。对于这个他半分看不上眼的大姑娘,他这双眼睛更是利得很。
  瞧了眼她粗壮的能比得上鹤葶苈两个的胳膊,江聘挑挑眉,慢悠悠开了口。
  “第一次见到葶葶,是在洗云斋。那日上京诗会,结束后我正巧看见她上马车时的场景,一见便就倾了心。”
  鹤望兰仔细想了想。那日的诗会她是知晓的,本欲也想去,奈何她摔了腿。
  她斜睨着眼撇了撇嘴,没说话。
  鹤葶苈有些坐不住了。她伸手扯了扯江聘的袖子,啼笑皆非。
  怎么就这么能编,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江小爷兴致大起,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勾着唇角接着往下白话。
  “当时我直觉心中一震,这世上竟有如此玲珑之女子?楚腰纤细,长发飘扬,从背后看,就像那盈盈垂柳。真是闲静似若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他这一口一个纤细,玲珑,还弱柳扶风。鹤望兰听得脸色愈来愈沉,就连侯夫人都有些尴尬不悦。
  胖姑娘经不得人家在她面前夸瘦的美。尤其这个胖姑娘的气性还出奇的大。
  江聘意犹未尽,还搜肠刮肚想了句诗,“盈盈一握若无骨,风吹袂裙戏蝶舞。”
  “爹,娘,我身子不爽利,失陪了。”鹤望兰受不了了,她把杯子往案上砰的一放。抬了屁股转身就走。
  傲慢,无礼,任性。
  云天候也来了气,手指着她的背影厉声呵斥,“你今晚给我跪祠堂,不许用饭。”
  “岳父何须动怒。”江聘笑着去劝他,“大姑娘这也是个性情中人。纵观古今,哪个有大才能之人不是特立独行?该夸侯夫人教的好。”
  侯夫人的脸色刷的变得青黑,哆嗦着唇说不出话。只能靠在椅背上抚着胸口生闷气。
  “让姑爷笑话了。”云天候长叹了口气,摇摇头,歉疚地拱手。
  鹤葶苈简直傻了眼。
  她夫君这张嘴还真是没白张。半炷香的功夫,得罪了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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