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退为进（一）
元宏醒来，已是酉初之时。
三宝听到声音，便领了众侍入了内来，侍奉了元宏洗漱，复又为他奉了热茶。
见元宏呷了几口茶，三宝才道：“陛下，刚才陇西公欲面圣，知陛下小枕，他便回去了。”
元宏将杯盏放下：“朕刚才允了李冲去昌霞殿，不知是否因了李贵嫔的事？罢了，明日下朝再议吧。”
太极殿，朝会。
元恂列于文武百官之首在殿中静候圣驾。待元宏入内坐定，众人齐整整伏跪在地，高呼万岁行三跪九叩大礼。
元宏示意众人起身入座，朗声道：“昨日朕携众卿同往伊阙，大祭司说那里两山夹伊河，既为水口又为天门，实乃难得一见的宝地。朕欲在伊阙为先太皇太后与先太后开窟镌佛，尔等可有何异议？”
元澄先开口道：“陛下，自高宗年间在平城西武州塞凿山石壁以开窟镌佛开始，我大魏这些年便得神明庇佑，兵强马壮，国运昌隆。如今陛下既已迁都河洛，便该在此地开窟镌佛以佑我大魏。”
元澄方才言罢，冯熙便接口道：“我大魏子民人人向佛，陛下此举孝感天地且顺应民心，臣附议。”
元澄乃宗亲族长、皇帝叔辈，冯熙又是汉家领袖、当朝国丈，见二人如此言语，众人亦急忙表态随声附议。
元宏心下大喜，笑道：“如此甚好，朕与尔等君臣齐心，定可令我大魏国泰民安。”望着众人，他又道：“子恂如今已开府摄政，此番开窟镌佛之事便交由子恂督事，太傅从旁协助。”
元恂听皇帝予了如此重任给自己，着实喜出望外，忙拱手垂目道：“儿子定竭心尽力，不负阿耶所望。”
穆亮亦拱手道：“臣定倾力辅佐太子，不负陛下所托。”
元宏微微颔首，继而又望着元恂：“开窟镌佛乃国之大事，上敬神灵下佑子民，断不可有半分疏漏。”
见元恂应下，元宏又对北海王元详道：“七弟，你如今已为人父，亦该多些历练才是。平日里你素与子恂交好，待你大婚过后亦随太傅一道协助子恂开凿伊阙之事。”
元详垂首道：“臣遵陛下旨意，定不遗余力辅佐太子。”
元详言罢，元澄便接了话去：“陛下，开窟镌佛当临崖建寺方能相得益彰，不如请了大祭司再往伊阙，以观何处可修建佛寺。”
元宏微微颔首：“皇叔所言极是，那日大祭司已对朕言，伊河两岸东侧山峰如盘龙卧踞，尤适凿山开窟，而那西侧则层林叠嶂，仙气缭绕。若当真要在伊阙修建佛寺，西山当为上上之选。”转头望着李冲，他接着道：“陇西公修缮洛阳宫有功，且对土木之事了然于胸，修建佛寺之事便交由你督事，务必尽善尽美，方可彰显我大魏子民向佛之心。”
得此重任，李冲自是受宠若惊，忙起身伏跪于地：“臣当兢兢业业，志竭忠贞，以报陛下！”
交待罢开凿石窟寺之事，君臣复又商议朝政之事，自是不在话下。
回到御书房内，元宏便命三宝去宣了李冲觐见。
君臣二人一席而坐，几案之上小炉烹茶。
元宏边执勺为李冲舀茶，边道：“陇西公昨日来见朕，可有何紧要之事？”
李冲双手扶茶盏，垂首道：“陛下，昨日本乃臣轮值为诸位皇子授业，李贵嫔出事臣当自行向陛下请罪。”
元宏放下手中茶勺，正色道：“李贵嫔之事朕亦觉心中痛惜，可事已至此已是回天乏术。倘若要怪亦是怪朕，是朕着尔等随行同往伊阙，陇西公又何罪之有？”
李冲惶恐道：“陛下往伊阙勘查乃国之大事，臣失言！”
元宏摆了摆手：“此间只你我君臣二人，陇西公不必多礼。子愉虽是顽劣，可此事的确是无心之过，朕亦只可小惩而大戒。”
李冲心中自是知李氏滑胎之因，又岂能纠结于元愉之过。元宏言罢，李冲道：“臣昨日探望贵嫔，贵嫔也是嘱咐臣，令臣务必开解陛下切莫责罚三皇子。贵嫔之举只为体恤众位皇子，若因此而令三皇子受罚，岂非有悖贵嫔本意？”
元宏轻叹一口气：“李贵嫔行事周至妥帖，如今又为朕打理后宫，此间辛劳自是不消言说。”
李冲拱手道：“陛下前朝事众，日理万机，贵嫔身为陛下姬妾理当为陛下分忧。”
元宏呷了一口茶：“陇西公教女有方，贵嫔事必躬亲将这后宫之事料理的妥妥当当，平日里又敬上接下善待众人，乃宫中妃嫔楷模。朕这一众外戚之中又以陇西公最谦虚自牧、克己复礼，亦为众人之表率。”
李冲闻言，心中掠过一丝感动，可昨日李氏所陈言犹在耳。他定了定心神，道：“臣当年受先太皇太后提携之恩，又蒙陛下厚爱，授臣以机要之职，臣自当精贯白日以报陛下。”缓了一口气，他接着道：“当年先太皇太后隆恩浩荡，以百万钱为娉择了臣嫡女入宫侍奉陛下，臣父女如何能不感念陛下圣恩？”
当年先太皇太后执掌朝纲，见元宏一日日长大愈显伶俐，唯恐日后难以将其控制手中，曾起了废黜之意。寒冬之时曾以练元宏筋骨为名，令他身着单衣立于宫苑之内。后因冯熙、李冲等心腹重臣相求，先太皇太后方才消了废黜之念。
李冲知元宏乃重情之人，此时提及先太皇太后只为令元宏可顾念自己当年在先太皇太后面前力保他皇位，且又排除万难助他推行三长制之情。
元宏微微颔首：“朕与陇西公虽为君臣，实则情同至亲。朕前朝有陇西公相助，后宫有贵嫔料理，朕心甚慰。”
李冲闻言，便知皇帝并无因李氏滑胎而收她宫权之意，心下稍稍舒了口气。可李冲面圣更有他所图之事，略作思忖，他破釜沉舟道：“陛下，臣有一请，还望陛下成全。”
元宏道：“陇西公但说无妨。”
李冲拱手作揖：“贵嫔在宫中这许多年得承陛下天恩，非但晋位贵嫔且又被陛下授了治宫之权，臣父女自是诚惶诚恐感念陛下恩德。可宫中上有皇后与昭仪，贵嫔逾矩料理后宫，此番滑胎不知是否因上天觉贵嫔德不配位故而降罪于她？臣请陛下，收回贵嫔治宫之权！”
君臣相伴多年，元宏闻言便已知他是以退为进。李冲这许多年来勤勤恳恳，为朝廷为元宏立下汗马功劳，他并非未曾想过晋李氏位分，此前因先太皇太后薨逝便将此事暂时搁下。等三年丧满，元宏却遇上了林禾。已有冯氏坐了嫡妻凤位，元宏不愿旁人与心爱之人再平起平坐。
三宝听到声音，便领了众侍入了内来，侍奉了元宏洗漱，复又为他奉了热茶。
见元宏呷了几口茶，三宝才道：“陛下，刚才陇西公欲面圣，知陛下小枕，他便回去了。”
元宏将杯盏放下：“朕刚才允了李冲去昌霞殿，不知是否因了李贵嫔的事？罢了，明日下朝再议吧。”
太极殿，朝会。
元恂列于文武百官之首在殿中静候圣驾。待元宏入内坐定，众人齐整整伏跪在地，高呼万岁行三跪九叩大礼。
元宏示意众人起身入座，朗声道：“昨日朕携众卿同往伊阙，大祭司说那里两山夹伊河，既为水口又为天门，实乃难得一见的宝地。朕欲在伊阙为先太皇太后与先太后开窟镌佛，尔等可有何异议？”
元澄先开口道：“陛下，自高宗年间在平城西武州塞凿山石壁以开窟镌佛开始，我大魏这些年便得神明庇佑，兵强马壮，国运昌隆。如今陛下既已迁都河洛，便该在此地开窟镌佛以佑我大魏。”
元澄方才言罢，冯熙便接口道：“我大魏子民人人向佛，陛下此举孝感天地且顺应民心，臣附议。”
元澄乃宗亲族长、皇帝叔辈，冯熙又是汉家领袖、当朝国丈，见二人如此言语，众人亦急忙表态随声附议。
元宏心下大喜，笑道：“如此甚好，朕与尔等君臣齐心，定可令我大魏国泰民安。”望着众人，他又道：“子恂如今已开府摄政，此番开窟镌佛之事便交由子恂督事，太傅从旁协助。”
元恂听皇帝予了如此重任给自己，着实喜出望外，忙拱手垂目道：“儿子定竭心尽力，不负阿耶所望。”
穆亮亦拱手道：“臣定倾力辅佐太子，不负陛下所托。”
元宏微微颔首，继而又望着元恂：“开窟镌佛乃国之大事，上敬神灵下佑子民，断不可有半分疏漏。”
见元恂应下，元宏又对北海王元详道：“七弟，你如今已为人父，亦该多些历练才是。平日里你素与子恂交好，待你大婚过后亦随太傅一道协助子恂开凿伊阙之事。”
元详垂首道：“臣遵陛下旨意，定不遗余力辅佐太子。”
元详言罢，元澄便接了话去：“陛下，开窟镌佛当临崖建寺方能相得益彰，不如请了大祭司再往伊阙，以观何处可修建佛寺。”
元宏微微颔首：“皇叔所言极是，那日大祭司已对朕言，伊河两岸东侧山峰如盘龙卧踞，尤适凿山开窟，而那西侧则层林叠嶂，仙气缭绕。若当真要在伊阙修建佛寺，西山当为上上之选。”转头望着李冲，他接着道：“陇西公修缮洛阳宫有功，且对土木之事了然于胸，修建佛寺之事便交由你督事，务必尽善尽美，方可彰显我大魏子民向佛之心。”
得此重任，李冲自是受宠若惊，忙起身伏跪于地：“臣当兢兢业业，志竭忠贞，以报陛下！”
交待罢开凿石窟寺之事，君臣复又商议朝政之事，自是不在话下。
回到御书房内，元宏便命三宝去宣了李冲觐见。
君臣二人一席而坐，几案之上小炉烹茶。
元宏边执勺为李冲舀茶，边道：“陇西公昨日来见朕，可有何紧要之事？”
李冲双手扶茶盏，垂首道：“陛下，昨日本乃臣轮值为诸位皇子授业，李贵嫔出事臣当自行向陛下请罪。”
元宏放下手中茶勺，正色道：“李贵嫔之事朕亦觉心中痛惜，可事已至此已是回天乏术。倘若要怪亦是怪朕，是朕着尔等随行同往伊阙，陇西公又何罪之有？”
李冲惶恐道：“陛下往伊阙勘查乃国之大事，臣失言！”
元宏摆了摆手：“此间只你我君臣二人，陇西公不必多礼。子愉虽是顽劣，可此事的确是无心之过，朕亦只可小惩而大戒。”
李冲心中自是知李氏滑胎之因，又岂能纠结于元愉之过。元宏言罢，李冲道：“臣昨日探望贵嫔，贵嫔也是嘱咐臣，令臣务必开解陛下切莫责罚三皇子。贵嫔之举只为体恤众位皇子，若因此而令三皇子受罚，岂非有悖贵嫔本意？”
元宏轻叹一口气：“李贵嫔行事周至妥帖，如今又为朕打理后宫，此间辛劳自是不消言说。”
李冲拱手道：“陛下前朝事众，日理万机，贵嫔身为陛下姬妾理当为陛下分忧。”
元宏呷了一口茶：“陇西公教女有方，贵嫔事必躬亲将这后宫之事料理的妥妥当当，平日里又敬上接下善待众人，乃宫中妃嫔楷模。朕这一众外戚之中又以陇西公最谦虚自牧、克己复礼，亦为众人之表率。”
李冲闻言，心中掠过一丝感动，可昨日李氏所陈言犹在耳。他定了定心神，道：“臣当年受先太皇太后提携之恩，又蒙陛下厚爱，授臣以机要之职，臣自当精贯白日以报陛下。”缓了一口气，他接着道：“当年先太皇太后隆恩浩荡，以百万钱为娉择了臣嫡女入宫侍奉陛下，臣父女如何能不感念陛下圣恩？”
当年先太皇太后执掌朝纲，见元宏一日日长大愈显伶俐，唯恐日后难以将其控制手中，曾起了废黜之意。寒冬之时曾以练元宏筋骨为名，令他身着单衣立于宫苑之内。后因冯熙、李冲等心腹重臣相求，先太皇太后方才消了废黜之念。
李冲知元宏乃重情之人，此时提及先太皇太后只为令元宏可顾念自己当年在先太皇太后面前力保他皇位，且又排除万难助他推行三长制之情。
元宏微微颔首：“朕与陇西公虽为君臣，实则情同至亲。朕前朝有陇西公相助，后宫有贵嫔料理，朕心甚慰。”
李冲闻言，便知皇帝并无因李氏滑胎而收她宫权之意，心下稍稍舒了口气。可李冲面圣更有他所图之事，略作思忖，他破釜沉舟道：“陛下，臣有一请，还望陛下成全。”
元宏道：“陇西公但说无妨。”
李冲拱手作揖：“贵嫔在宫中这许多年得承陛下天恩，非但晋位贵嫔且又被陛下授了治宫之权，臣父女自是诚惶诚恐感念陛下恩德。可宫中上有皇后与昭仪，贵嫔逾矩料理后宫，此番滑胎不知是否因上天觉贵嫔德不配位故而降罪于她？臣请陛下，收回贵嫔治宫之权！”
君臣相伴多年，元宏闻言便已知他是以退为进。李冲这许多年来勤勤恳恳，为朝廷为元宏立下汗马功劳，他并非未曾想过晋李氏位分，此前因先太皇太后薨逝便将此事暂时搁下。等三年丧满，元宏却遇上了林禾。已有冯氏坐了嫡妻凤位，元宏不愿旁人与心爱之人再平起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