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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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祯下意识就要拒绝, 姬昭赶紧道:“你若不答应,我今夜就不睡了,我回去就把这本书看完!”
  宗祯便有些犹豫。
  他其实也不知如今到底是如何看待姬昭, 上辈子的那些血海深仇,他当然还记得, 刚回来初时的心愿也还记得。可是——面前的姬昭是这样天真善良,与上辈子截然不同, 他早已狠不下心来杀姬昭。
  自何七娘死后, 两人的关系再回不到当初, 却又多了几分真挚。
  他能感受到, 姬昭虽然对他不如当时对“哥哥”那样大方、坦荡,却也在维护与他的关系,他不舍也不会去拆姬昭的台,这也是他自己乐于见到的。
  有些时候,他会希望两人的关系不止于此。
  可他也不禁有些许茫然, 不止于此的关系还能是什么关系?
  他依旧会下意识地排斥与姬昭接触, 却又一次次如中蛊般期待与姬昭接触。
  他便告诉自己,上辈子的仇人, 今朝能相处成这般, 已是不错, 知足吧。
  只要姬昭乖乖的,对福宸好,他这辈子不会杀姬昭, 也会好好对姬昭。
  “那我看了,我现在就看了!”
  宗祯还没想明白, 姬昭走到他面前, 直接就翻开书, 宗祯叹气:“那就留下睡吧。”
  “嘿嘿!”
  宗祯哭笑不得,不过此时的姬昭如此可爱,仿佛从前,他不忍赶这样的姬昭走。
  姬昭直接朝外喊:“保庆保庆,快进来!”
  “哎,来了来了!”保庆立即进来,笑着问,“可要小的点灯?”
  “要的要的,我今晚跟你们殿下抵足而眠!”姬昭骄傲道。
  他们那点子的小心思,自己折腾不明白,外人却是看得最清楚,保庆心中“哎哟”一声,看向宗祯,宗祯“嗯”了声,他立马回头去点灯。
  灯火下,姬昭已经坐到床边,宗祯站在床前换衣服,姬昭好奇地抬头打量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宗祯:“我头一回见到你穿黑色衣裳。”
  保庆帮着换衣服,宗祯闻言,回头看他一眼,姬昭笑:“挺好看的。”
  宗祯的眉眼便更见温和,保庆手快地帮他脱了外面的衣服,又去打水来,到屏风后侍候他洗漱,姬昭本想跟去看看的,可觉得这样太变态,他往后倒去,倒在软乎乎的被子里,打了几个滚,舒服地不愿再动。
  这些天虽说睡眠好了许多,却还是要靠兔子灯助眠,有人陪伴,今晚想必能睡个好觉。
  姬昭撑着又起身,上半身靠在床头,伸手从枕边摸来宗祯睡前看的书,翘了个二郎腿,脚丫子得意地晃来晃去。宗祯换好衣服过来,看他这样,蹙了眉头,上前来弯腰拉下他的腿:“不像话。”
  “哼。”姬昭抬眼,翻他一个白眼,继续看手里的书。
  保庆偷笑,宗祯无奈摇头,转身对他道:“你去跟尘星他们说一声,明早直接带着驸马的衣服到我这里来。”
  “好嘞!”保庆直接退下,出去帮他们带好门。
  宗祯还有些不自在,坐在床边,姬昭双腿放下来,脚丫子还在一晃一晃的,他倒是自在,斜了眼睛去看宗祯,问他:“你怎么不躺下来。”
  宗祯这才放下帐子,坐上床,朝他伸手:“别看了,伤了眼睛。”
  姬昭本也没觉得这书有多好看,他扔还给宗祯,彻底躺下来,仰头问宗祯:“你为什么要看这样的书?你跟着练身手?”
  “嗯。”
  “真没看出来,殿下你看起来很有文人样子,还会武功啊!”
  “随手练练,强身健体而已。”
  姬昭点头,又好奇问:“那天你‘唰’地就砍了那谁的脑袋,看起来不是随手的样子,殿下,你其实很厉害吧?你还能把文贵仁的眼睛给弄瞎了,你还穿夜行衣!你是不是其实很厉害!”姬昭越说越兴奋,翻身抱着枕头趴到床上,“话本子里的那种江湖大侠!”
  “……”宗祯一言难尽地看他,倾身去给他整理被子,“躺下,睡觉了。”
  “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是不是会很多武功?!”姬昭激动地,双腿翘起,脚丫子又开始晃。
  燕京比金陵冷很多,此时又是九月末,宗祯不悦:“把脚塞进被子里。”
  “我不冷,你快给我讲讲!”姬昭兴奋地拽着他的衣袖。
  “塞进去,否则就回自己屋里睡。”
  “我不,我就要睡这儿,我回去睡又要做噩梦。”
  这么一说,宗祯就不舍得再凶他了,无奈地起身握住姬昭的脚丫子,冰冰凉的,他脸色变得非常不好看,姬昭想躲开他的手,使劲地往回抽,两只脚却被宗祯给塞到了被子里,却又挠到痒痒处,姬昭笑着一直在躲,宗祯的手一松,他的脚又探出被子外。
  宗祯头疼,不得不在帐子里站起身,摊开姬昭的被子,往下盖住姬昭全身,并低头看他,微愠道:“再动,我直接提着你扔出去。”
  “……”姬昭已经回身,平躺在床上,双手乖乖放在被子上,朝他眨眼,“我不动就好了嘛!”
  宗祯被他折腾地都快要出汗了,这才坐回去,也掀了自己的被子。
  姬昭开始往他挪动,他头也没回,便道:“你睡你的被子,我睡我的,再动,扔你出去。”
  “……”姬昭撇嘴,“知道了。”
  宗祯吹灭床头的灯,将另一半帐子也放下,也躺了下来,姬昭裹着被子往他滚来,小声叫他:“殿下。”
  “什么事。”他闭了眼睛。
  “你到底是不是大侠啊?”
  宗祯无言以对:“不是——”
  “我不信,你会不会轻功,“咻”地从屋顶飞过去那种!”姬昭抱了被子,双眼放光地看他。
  宗祯回身看他,无奈道:“陈克业会,改天我叫他飞给你看。”
  “真的啊!!”姬昭蹬被子,“那我能学学吗?”
  “先把你的脚丫子给塞回去!”
  姬昭赶紧塞回来,再眼巴巴地问:“我能学吗?我能吗?”
  宗祯吐出一口气:“那是童子功练出来的,你都多大了,还怎么练?”
  姬昭不满:“我才十七呢,我还小。”姬昭滚回去,生气道,“真没意思。”
  “……”太子殿下无话可说。
  姬昭安静不了太久,不一会儿他又滚过来,小声问他:“殿下,我想摸摸你的手。”
  “干什么?”宗祯满身防备。
  “我想看看你手上茧子多不多!你的剑术似乎还不错,没少练吧!”
  “你从前没摸过?”
  “那个时候没仔细注意过!”
  “免谈。”
  姬昭将脚丫子蹬出被子,仰头看床顶:“那冻死我算了——”
  宗祯生气地伸手捂住他的嘴,训道:“什么话都敢说!”
  “嘿嘿。”姬昭从被子里伸出爪子,握住宗祯的手仔细看,再摸摸,这才发现宗祯的手掌茧子很多,尤其虎口处,他再伸手,“另一只手也看看!”
  已经到了这份上,宗祯无奈地把另一只手也给他,这只手是宗祯惯用的,茧子更多,姬昭摸来摸去,总结道:“当太子也不容易啊!”
  姬昭松开他的手,宗祯帮他再理了理被子,拍拍他的肩膀:“睡觉。”
  “嗯。”姬昭却又问他,“殿下,你说,会不会将来有天,你也要杀了我呢。”
  宗祯的手一顿,脸上有丝慌乱,幸好黑夜足够暗,他反问:“为何这么说。”
  “我随便问问啦。”姬昭笑,“睡了睡了!”
  姬昭说睡就睡,很快就在宗祯身侧响起绵绵的呼吸声。
  宗祯翻身,伸出手臂,撑了脸看他熟睡的脸庞。看了片刻,他伸手轻轻抚摸姬昭的脸庞,喃喃道:“所以你一定要乖乖的。”
  姬昭睡梦中察觉到痒痒,咂咂嘴,侧身往宗祯滚来,因为被子的阻挡,始终滚不到近前。
  宗祯看到他皱起的眉头,到底是解开姬昭的被子,将自己的被子展开,姬昭顺利地滚了进来,滚到他怀中。
  他将被子盖好,伸手拢住姬昭,不久也睡着了。
  姬昭醒来时,床上已经只有他一个人,他打着哈欠伸懒腰,揉着眼睛坐起身。
  听到声响,尘星与保庆过来,一左一右帮他拉开帐子,笑道:“您醒啦?”
  “嗯。”姬昭看了眼窗外,“什么时辰了,天这么亮。”
  “快到午时啦!醒了刚好用午膳。”
  姬昭不免也有些惊讶:“我竟然睡了这么久。”他拍拍身边的空位,“他呢?”
  “殿下被庆旸公主邀请去玩了。”
  姬昭放大声音:“谁?!”
  “庆旸公主……”
  姬昭生气:“他为何会跟庆旸公主出去!”
  待他弄明白,是庆旸公主直接来含熙馆叫人的,他更生气:“我都没说去,庆旸公主没见着我,也未得到我本人的允许,他又怎么敢去,他是我的贴身侍卫!他难道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人家公主过来伸伸小手,他就跟着去了?!”
  保庆只好小声道:“殿下应该是有他的思量……”
  “什么鬼思量!”姬昭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床上,满肚子的火,却又没人可发,最后只好跳下床,踩了鞋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屋。
  到了傍晚,也不见宗祯回来,姬昭急得在屋子里直打转。
  宗祯再厉害,再是天命男主,也架不住这是人家的地盘,这些皇子公主又有哪个是简单的!
  天快黑了,保庆冲过来说:“驸马,殿下回来了!”
  “真的?!”姬昭立即往屋外跑,含熙馆是个五进的大宅子,第五进是花园,姬昭住在第四进,官员们住第二、三进,第一进是待客的地方。按理来说,庆旸公主是客,还是女客,必要止步于第一进,然而不待姬昭跑出自己的院子,隔墙就听到女孩娇俏的笑声。
  他停下脚步,立在粉墙上嵌着的海棠窗后,窗外种了绿竹,透过竹叶,他弯腰,看到一身红衣的庆旸公主与宗祯对立而站,庆旸公主笑得花枝乱颤的,宗祯竟也在笑。
  没有人比姬昭知道,这位殿下的笑有多难得,他却不时就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公主笑。。
  姬昭已经很不高兴,又听庆旸公主笑着说:“那我明日再来邀请你啊!秋来了,正好去打猎!”
  宗祯笑着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那我就先回去咯?”
  “公主慢走。”
  庆旸公主转身要走,却踩到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鹅卵石,脚下一滑,宗祯伸手扶住她,庆旸公主趁势握住宗祯的手,抬头看着他又是一阵笑,宗祯同样在笑,笑得温温润润的,是姬昭从来不曾见过的笑,手也没有松开。
  姬昭快要气死了,回身就走。
  尘星、保庆他们都没看着墙那侧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人面面相觑,尘星回头赶紧跟着姬昭跑了,保庆挣扎片刻,没管他们殿下,也跟着驸马跑了。
  墙外,庆旸公主终于松开宗祯的手,笑着告辞。
  出了含熙馆的大门,她一上马车,笑容就没了,车上也还有另一个人,正是五皇子刘蕤,他正懒懒躺在榻上吃着桃干,见她来了,挑眉:“如何?”
  “我握到他的手,满手的茧子,与探听到的消息完全不同,太子宗祯身子孱弱,自小到大就一直躺在床上,绝不可能满手茧子,那不是写字能写出来的茧子,我不可能摸错。”
  “那他不是宗祯?”
  “应当不是,我也说,宗祯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亲自来,再说,他也没有理由过来。”
  刘蕤挑了颗话梅扔到嘴里,慢声道:“既如此,那就杀了他。”
  “不!”庆旸公主瞥他一眼,“我喜欢他,我要留下他。”
  “他名义上是姬昭的贴身侍卫,那般气度怎么可能真是一名侍卫?我猜测他是殷家子弟,陪姬昭来凉国而已,你认为姬昭会留他在凉国?”
  庆旸公主笑:“我不管,我就要留下他。”
  刘蕤吐出话梅核:“随你随你,你自个想法子,倒是袁智——”
  “哼,找个时候杀了他便是,我最烦他!什么脏的臭的都要扔给我,真要多谢我们的好二哥!给我找了位好驸马!”
  刘蕤爱怜地摸摸她的脑袋,说出来的话却是:“傻妹子,杀了他,我们的好二哥一定不会放过我们,你就当是为哥哥想想,待哥哥登基,想要多少美男子,哥哥都能给你,那袁智,哥哥也帮你杀。”
  庆旸公主的嘴角抿了抿,到底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殿下,庆旸公主的马车走了。”陈克业如幽灵一般进到屋子,站在宗祯身后汇报。
  宗祯低头,一丝不苟地在洗着手,已经洗到第三遍,听罢,点头:“知道了。”
  陈克业道:“马车往凉国皇宫的方向去了,刘蕤的确在里面。”
  宗祯扯了扯嘴角,接过程深递来的干帕子擦手,走到屏风后,宗祯换了身衣裳,叫陈克业下去休息,他问程深:“保庆在驸马那儿呢?”
  “是呢,殿下您何时用晚膳?”
  “去驸马那处用吧。”
  说着,宗祯转身出门,去了姬昭屋子里。
  姬昭正坐在窗下,双手握成拳头摆在桌上,一阵阵地深呼吸,他怕他一个克制不住冲到隔壁去揍人。不能揍,不能揍,那是能要他命的太子殿下,不是文贵仁。
  可是他真的好气啊。
  他深呼吸着,听到门外熟悉的脚步声,他气愤地抬眸。
  宗祯刚刚迈步进来,站在门边,看他这般,便问:“又是谁惹我们驸马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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