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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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祯用披风裹住姬昭, 抱上转身就下山,陈克业还是问了句:“殿下,何七娘如何处理——”
  “找个野狼群, 扔给它们吃了。”宗祯的脚步停也未停。
  “是!”陈克业叫人过来,自去处理。
  保庆、程深立马跟着他们殿下跑了, 宗祯抱着姬昭从后门进驿馆,走到姬昭屋前, 他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 守在门外的殷鸣先发现他们, 慌忙大步跑来, 看向他怀中的姬昭,急道:“我们郎君怎么了!!”
  宗祯抬头,看他一眼,视线霎时便将殷鸣钉在原地。
  宗祯暂时没有时间与他们说这些,抱着姬昭直接进屋, 吩咐道:“叫罗大人过来。”他这次过来, 就猜到会有不测,将罗御医也一同带来。
  走到屋里, 尘星也已惊醒, 匆匆走出, 看到昏迷的姬昭满脸是血,脸色大变。
  宗祯看也没看他,抱着姬昭大步进到卧房, 将姬昭平放在床上。
  尘星跟着进来,急道:“怎么了, 我们郎君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满脸的血?!”
  宗祯没说话, 而是站在床边, 拿了帕子,弯腰轻手给姬昭擦脸上的血。
  殷鸣也已回过神跑进来,见状将尘星一扯,两人也不多话,同样站在床边,罗御医很快就来了,一来就给姬昭诊治。
  “驸马这是中了迷药,又受惊吓,恐怕夜里要发烧啊。”罗御医担忧道,又问,“驸马这些日子可是心绪不好?”
  “是!我们郎君近来总也睡不好!吃得也不多!”尘星立即道。
  罗御医点头,朝宗祯道:“殿下,那迷药性子倒也不烈,吃几服药即可,只是驸马这些日子身子过于体虚,要好好将养一阵了。”
  “好。”
  “臣去写个方子,殿下看过,臣便去煎药。”
  “去吧。”
  罗御医去写好方子,拿来给宗祯看过,便带人去煎药,卧房里静静的,姬昭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宗祯不说话,尘星殷鸣突然也都不敢再说话。
  吃过解迷药的药后,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姬昭便发起烧。
  这是罗御医早就预料到的,除了吃药与等也没有办法,宗祯一直不说话,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姬昭,尘星他们也不好上前,后来是保庆、程深将他们俩拉出去,站在廊下告诉他们今夜发生的事。
  他们俩都后怕地惊出一身冷汗,简直不敢想象,若是太子不来,今晚岂非就——
  保庆都不由怪道:“你们俩也太不小心了!驸马偷偷出去,你们竟也不知道!哪里有这样当差的?!”
  他们俩满脸羞愧,尘星想到那样惊险的场面,掉下眼泪:“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们郎君这次是真的吓着了……都是我不好……”
  保庆也叹气:“但愿驸马早些退烧。”
  说话间,罗御医捧了药碗来,他们才又一同进去,保庆打算用小勺试一口,碗却先被宗祯拿过去,保庆欲言又止,他们殿下已经尝了口那药,皱眉道:“很苦。”
  “殿下,臣已经放了甘草,再多也不能放了,会影响药效。”
  宗祯“嗯”了声,将药碗递给保庆,把姬昭抱到怀中,拿了小金勺,喂他喝药。昏迷的姬昭也尝不出药的味道来,所幸药还能喂下去,宗祯一口一口地喂,喂完整碗药,也没吐出来,大家都松了口气。
  后半夜的时候,和姬昭住一个院子的殷橼听到动静,从床上起来,匆匆过来。
  他进屋就问:“我小叔怎么了?这么晚,你们这儿还灯火通明——”看到床上躺着的的姬昭,他箭步冲到床前,惊道,“我小叔到底怎么了!!”他抬头看到床边的宗祯,再问,“你又是谁?!”
  他回身问尘星:“这人是谁啊!为什么让他坐在小叔床边!是不是就是他害得小叔病倒的?!”
  尘星正羞愧,低头道:“这是太子殿下,他救了我们郎君。”
  “太子殿下?救?到底出什么事了?”
  尘星将他拉到一旁,把这件事情又跟他说了遍,殷橼听罢,看了眼床边那个坐着的身影,面露古怪,诡计多端的太子竟然会救他们小叔?这又是什么阴谋吗?
  他又问:“小叔确定只是发烧?”
  “是,罗御医说,我们郎君这些日子要好好将养着。”
  殷橼这才放下些许的心来,走回床边,仔细看过姬昭,再看那几乎一动不动的太子殿下,好奇道:“你真的是太子啊?”
  宗祯这才回眸看他一眼。
  殷橼比姬昭还小两岁,又还没有成亲,玩心颇重,也不怕他,耸耸肩:“与我想象中很不一样。”
  宗祯没有搭理他,低头继续看姬昭。
  殷橼也不再多话,也在床边坐下,一同等姬昭醒。
  退烧的药也吃了,姬昭却一直没醒,天色已白,宗祯眉头间叠着的全是褶皱,罗御医看来看去,还是那么几句话,无非就是叫等着,也只能等着。
  其他人也不敢说话,只有殷橼在面对这样的太子殿下时还敢说话,他道:“我幼年时候,有回也是高烧不退,我娘用烈酒擦边我全身,过了片刻倒真的退烧了,这个土方子很灵验,要不给小叔试试?好歹是个法子。”
  大家都看向太子殿下。
  宗祯点头:“好。”
  几人抢着去找烈酒,不一会儿烈酒与布巾就已备好,尘星正打算请他们都出去,宗祯已经道:“你们都出去吧。”
  “……殿下,这样的事,还是让我来吧。”尘星鼓起勇气,如此说道。
  “不必。”宗祯起身,面对众人,吩咐道,“都出去,即刻。”
  殷橼本想反抗几句,到底是被尘星给拉走。
  人都走后,门也被关上,宗祯伸手去解姬昭的衣裳。姬昭今日穿的衣裳,领口有个盘扣,解扣子的时候,宗祯的手指僵硬片刻,还是坚定地解开,他伸手放在姬昭的脖颈上,烫得吓人,脑中再没有任何胡乱绮思。
  他用布巾沾了酒,一门心思地给姬昭全身都擦到,身前身后,身体的每个部分。
  擦好后,他用被子将姬昭紧紧裹住,又加盖一层,因为发烧,姬昭原本苍白的脸,已经变得红润,却又非健康的红润。宗祯还站着,弯腰,将手掌放在他的脸颊上,心中涌出后悔。
  他处理好金陵中的事后,立刻带人追了过来,他绝不放心让姬昭独自去凉国,尤其还有何七娘作伴。
  今日才追上姬昭,其实姬昭与何七娘一起上山的时候,他们就跟在身后。
  他不知道何七娘具体会做什么,但猜到何七娘可能会加害于姬昭,他又着急,又有些恨。上辈子的姬昭那样阴险狡诈,这辈子的姬昭却是截然相反。
  他恨姬昭太过容易相信别人,尤其是何七娘,他都那样阻止,姬昭依然坚持非要带上何七娘同行,还说要纳何七娘为妾,他恨不得姬昭就此吃个教训,往后再别轻信他人。
  此时他却悔得心都是苦的,他早该想到,这辈子的姬昭见不得那些腌臜东西,亲眼见何七娘如何死的,即便没有中迷药,也是定要吓得晕过去的。
  他何必要叫姬昭吃教训?
  何必要当着姬昭的面杀人?
  若姬昭不是个心思纯净之人,又为何会被他宗祯利用?
  是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宗祯心疼地用手指去描绘姬昭的眉眼,喃喃道:“对不起。”
  姬昭的睫毛在他掌心轻微颤动,他的手掌往下移,姬昭缓缓睁开眼,眼神混混沌沌的,宗祯立即轻声问他:“可是醒了?”
  姬昭脑中更混沌,除了疼,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眨了眨眼,看到近在眼前的人,迷迷糊糊地叫了声“哥哥”,宗祯的心霎时便要化了,他的腰再往下弯,手掌捧住他的半边脸,声音愈发沉和:“是我。”
  姬昭的鼻翼微微抽动,眼神依旧混沌,双眼朦朦胧胧地看着宗祯,声音绵绵地,委屈道:“我脸上是不是有血……”
  宗祯的掌心摩挲他的脸:“已经没有了。”
  “真的吗……她要杀我……”说完,又迷迷糊糊道,“我想不起来是谁要杀我了……后来,他就来了……”他再看宗祯,“后来哥哥就来了……”
  宗祯化了的心仿佛掺了黄连,他点头:“是,我来了,没事了,没人能杀你。”
  “真的吗……”姬昭移开视线,看向头顶,喃喃道,“我是做梦呢……才不是哥哥来了呢,没有哥哥了,没有了,没有了……”
  “是我。”宗祯肯定道。
  姬昭才又看他,看了好半晌,绵绵道:“那你抱抱我……”
  说到抱,宗祯便想起姬昭与妹妹抱在一起,便很犹豫,这个功夫,姬昭从被子里伸出手臂,宗祯刚刚并未给他再穿上衣裳,是直接用被子裹起来的,手臂光光,宗祯吓得赶紧将他的手臂往回塞,姬昭不乐意,闭着眼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我难受,我要抱抱……”
  宗祯只好应道:“抱,抱抱抱。”
  “那你快一点……”姬昭瘪着嘴看他。
  宗祯没办法,将他的手塞回去,坐到床边,连着被子将他抱到怀里,姬昭的脑袋拱了拱,他也没有多少劲,也就只能拱上一小会儿的功夫,宗祯伸手按住他的脑袋,轻声道:“别动。”
  姬昭掀了眼皮看他,眼神还是不清醒的模样,身上也依然滚烫。
  姬昭却忽然对他笑了笑,宗祯一愣,也跟着露出浅笑。
  尘星他们都不敢来敲门,殷橼胆子大,等了片刻,没等到太子出来,或是叫他们进去,他有些急了,便走来,轻轻推开门,刚探进去半个身子,便看到太子将他小叔抱在怀里。
  他“咦”了声,忽然就不想再进去。
  他想了想,挠挠头,又退出去,大家都着急问道:“怎么样?”
  “呃,小叔好似还没醒呢。”
  “殿下擦好酒了?”
  “应该吧……”
  什么叫应该啊!大家更急了,却没人再敢去敲门。
  姬昭很快又没了动静,眼睛再度闭上,宗祯轻手将他再放回床上,这才又叫罗御医进去。
  天彻底大亮之后,姬昭还在昏睡,烧却退了不少。
  其他使官也都醒了,听闻驸马生病,纷纷来探望,宗祯暂且离开卧室,只叫鸿胪寺少卿吴大人进来,他是这次的领官,也是唯一见过太子的人。
  吴大人一进来,见到太子就傻眼了,赶紧给他行礼。
  “吴大人不必多礼。”宗祯叫他起来,直接道,“这趟,我将与你们同行,只是我不欲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与行踪,遇事吴大人决断即可。”
  “是是是!”吴大人并不多问,“臣铭记在心,绝不与任何一人言说。只是,殿下,听闻驸马生病了,这——”
  “驸马身子确有不适,今日大家都暂且在驿馆休息,赶路之事,明日再说。”
  “是!”
  宗祯本来还想安排几件事,吴大人也正等他吩咐,保庆冲出来,笑道:“殿下,驸马醒了!”
  宗祯话也不说了,立刻起身,回头就大步往卧室走。
  “哎?!”吴大人急急追了几步,也不敢再往里走,保庆笑着说:“吴大人,待殿下有空,再传召您!”
  “好好好,大官去忙,大官去忙!”
  保庆朝他行了个礼,也跟着跑了。
  吴大人踮着脚往内看了眼,什么也看不着,他也只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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