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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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话, 姬昭开始都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写信从来不避着尘星与殷鸣,当然他们也不会看姬昭写信就是,只是他写信时, 都是尘星给他磨墨、裁纸,或多或少都会瞄到几眼, 姬昭有时候写到好玩的,也非要他看。
  于是尘星便道:“您上次写信没叫‘哥哥’呢!”
  姬昭回头看他:“是因为这个?”
  “应当就是吧!”
  姬昭想了想, 又高兴地笑了。那会儿还让他别叫“哥哥”, 这时不叫了, 自己还来问!姬昭便得意地扯来一张纸, 埋头就写,尘星在一旁看着,心中不屑想到,就那徽商,破事还真多!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呀!也就他们郎君性子好, 写信从来不回, 还给他写!
  姬昭催他:“快磨墨!”
  写什么,这么废墨啊, 尘星赶紧凑来磨墨, 瞄了一眼, 好家伙,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全是“哥哥”。
  姬昭的“哥哥”还没写完,殷橼骑马到他车窗旁, 告诉他:“小叔,我们进桂州地界了!”
  姬昭掀了车帘子往下看去, 路边是块刻有“广南路桂州界”的石碑, 再往外看, 视野所及全都是山,远处的山葱绿一片,藏在浓雾当中,好似仙境,殷橼笑:“风景着实不错!待你差事办完,咱们玩几天再回吧!”
  “只要能抽出空来!”这么漂亮的地方,姬昭也想多玩几天。
  正说着话,殷鸣也过来了,他道:“郎君,我同周大人,还有几位侍卫大人先行一步。”
  姬昭点头,这是应该的,他出发的时候,郑王过世的消息还未公开,他算是私底下来的,现下京里应该都已知道,应该也已经派了专门的官员过来,郑王世子却不知道他们过来,怎么也该去一趟郑王府,否则进城了连个带路的人也没有。
  殷鸣、礼部郎中周大人与几位侍卫这就骑着快马走了,余下的他们继续赶路,姬昭刚好把他的信写完,赶在太阳落山前,把信送了出去。
  在姬昭离开金陵第十日时,京里便已经公布郑王爷坠马亡故之事,对于百姓们而言,一个封地上的王爷死了不算什么,天高王爷远的,与他们又没有什么关系,顶多城里家家户户跟着挂七天的白而已,还有不少正好在这段时间要办喜事的人家私下里要抱怨几句。
  朝中对这件事明面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当年梓州路秦郡王过世后,收回封地是不假,陛下却直接把国舅家给派过去了,时到如今,即便以文、余两位宰相为首的官员们,还是惦念着桂州那块封地,恨不得将所有权力都收到中央来,也没有人敢多嘴郑王府的事。
  首先,郑王家儿子多的是,有的是人继承王位。
  其次,郑王在位虽没有多大建树,多年来广南一带也是平平安安,想揪小辫子都揪不着。
  最后,郑王坠马亡故,朝会上宣布这件事时,他们陛下又伤心地落了几滴泪,这些成年累月地跟陛下打交道,就靠琢磨陛下的心思活的人,那是根本不敢多动,万一自己使了老大的劲,跟上次秦郡王似的,最后得利的还是旁人,竹篮打水一场空。
  朝中很快就商量出章程,也选出了这次去桂州的人,宗正寺的宗亲,还有礼部侍郎与六尚局的人,再并陛下跟前的几位大官,浩浩荡荡地也出发,往桂州前进。
  他们这一行过去,主要就是处理册封相关的事,该有的架子还是得有,走得比姬昭他们还要慢。
  姬昭他们都快到桂州城里,他们才走了小半。
  桂州城内的郑王府,此时正是静谧无比,京里一日不派人过来,他们就一日不能办丧事,府里上下这些天一直在守灵,几个还小的公子,也被奶娘抱着定时定点地在灵堂里跪着。
  白天的时候,宗谧为首的儿子一起跪,到了夜里,几个成年的兄弟轮流守灵。
  宗谧扶着贴身太监的手立起来,几乎站不住,被太监给架着扶出灵堂,回到自己的院子,他刚喝了口水,他的贴身侍卫便晃了进来,宗谧放下茶盏,看他一眼,侍卫轻声道:“世子,都已安排妥当。”
  “到了?”
  “是,到了,已过桂州界。”
  宗谧笑了笑,温温润润的模样,拿起茶盏再度喝起了水。
  天黑之后,眼看着离桂州城也没有太远的距离,大家便商量着,夜里继续赶路,天亮后直接进城,就不在驿馆歇息了。
  月色下,马蹄声清脆无比,姬昭靠在尘星身上,已经睡着。
  他们的车队,是侍卫打前阵,然后是姬昭的马车,再是几位大人的马车,最后也有侍卫打底,如今多了个殷橼,他有时和打前阵的侍卫一起骑马,有时在车旁陪姬昭说话。
  这会儿,姬昭睡着了,他和侍卫们说说笑笑,吹着夜风,倒也自在。
  月光澄澈,月夜安静,因而当前方传来另一拨马蹄声时,便很是明显,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来人不少,殷橼他们立马皱紧眉头,侍卫们手都握上了腰里的剑,凝眸看向远方,并静悄悄地吩咐车队停下。
  杜师傅这一路只管姬昭,他先开始坐在姬昭马车的车辕上和车夫待一块儿,到后来,他直接成了姬朝的车夫,给姬昭赶马。
  一见这架势,他的双眼也眯了起来,看向前方的黑夜。
  姬昭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握着尘星的手问道:“怎么了?到了?”
  这时马蹄声已到近前,果然人不少,打前锋的侍卫们去了大半,上前拦住他们,问道:“来者何人!”
  对方也出来个领头的,骑在马上拱拱手:“诸位可是京里来的?我们是郑王府的侍卫,奉命过来接京里的大人们!”
  这些侍卫们都是公主府与从前宫里的人,都不是简单人物,他们仔细一看,的确是郑王府的服饰不假,他们又问:“可有腰牌?”
  “有的!”领头的火速从腰里拿出块腰牌,扔过来。
  这边的侍卫接在手里看了看,没有异样,上头连对方的名字也有,几人对视一眼,便有人往后去禀告驸马。
  姬昭听说来的是郑王府的人,有点懵,不由问:“若是郑王府的人,为何不是同殷鸣他们一道回来?”
  侍卫们眼中的光闪了闪,这一路看驸马只顾着赏景,还当驸马只会赏景呢。
  侍卫说话间不由也松快多了,轻声道:“正是如此,驸马,这怕是一个局,只是对方到底有何所图,尚不知。”
  “……”姬昭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他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殷橼也过来了,思索片刻,道:“小叔,他们并不知我们已经发现不对,进城的路也就这一条,与其现在就硬碰硬,咱们不如就跟他们走,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姬昭点头:“就这么办!我们人多,还怕他们不成?”
  侍卫还没说话,杜师傅在一旁幽幽道:“只怕他们不止这么多人。”
  这个杜师傅自打跟过来,又是当车夫,又是陪着姬昭掐野花的,大家听闻他不过一个徽商的护卫,都没人把他当一回事,突然来这么一句,侍卫的眼神也就不同了。
  杜师傅继续道:“郑王府的侍卫服可不是人人都能弄到的,他们既然能弄到,腰牌也是真的,说明与郑王府关系匪浅。驸马此次出行,瞒得严,他们不可能现在就得着消息,估计以为来的不过是些礼部的普通官员。这显然是要借着这些京官,达到自己的一些目的。”
  不等侍卫开口,姬昭立即问:“什么目的?”
  杜师傅道:“恐怕是郑王府里头的几位公子互相打官司,借驸马发作而已。当然,他们不知道是驸马过来了。即便知道是驸马,他们恐怕也要这么做。”
  “那我们到底要怎么着?”
  杜师傅再道:“驸马跟过去便是,他们若真有埋伏的人,您只要说出您的身份,他们再有胆子,也不敢利用驸马的身份成事。”
  姬昭听了觉得很有理,看向侍卫,侍卫点头:“这位杜师傅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只是驸马身份贵重,我看我们还是原地等殷鸣他们回来再说——”
  姬昭打断他的话:“不等了!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难不成还真敢伤我?!”
  遇到这种事,姬昭心里有一点点的害怕,更多的还是激动,他身边这么多高手,他还就不信了,这些人能拿他怎么样!
  驸马这么要求,眼前也就这么一条路,侍卫最终也只能奉命办事,况且他们也足够自信,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一行人便跟在那些“郑王府侍卫”的身后继续往前行。
  姬昭睡不着了,兴奋得双眼放光,他还从柜子里翻出把短刀来,握在手心里不停比划,尘星都叫他给逗笑了,殷橼不放心他,就在车旁护着他。
  杜师傅的双眼,在夜里仿佛那野狼,暗暗地发着光,不时瞄向四周。
  郑王府内,宗谧坐在窗边,没有点灯,手扶在窗棱上,手指不时点几下,心里不时地算着时辰,夜实在是太安静了。
  因而当他的窗外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时,饶是他,也不由惊得怔愣片刻。
  他刚要起身,寒光一现,一把剑已经横在他的脖颈上。
  宗谧立即抬眼看去,男子蒙面,宗谧不由冷笑道:“避过我那么多的侍卫来我屋里,难道只是为了杀我?”
  对方笑了笑,说道:“当然不是,我不是世子,世子能大费周章地来这么一出,连京官都敢利用,好陷害府上四公子,我却不爱费劲,我也没有世子那个本事。”
  宗谧闻言,声音更冷:“那你爱个什么。”
  “我啊。”他淡笑道,“我什么也不爱,我就爱看个热闹,是以我今夜来看看世子的热闹。”
  “这位侠士既不是为了来杀我,不妨有话直说!”
  “我是感慨世子这一出本该完美,偏偏差了一环。”
  “哪一环?”
  “世子啊您想想,郭府上的那位肖大夫,当真会无缘无故消失?”
  宗谧的眼神忽然变得阴冷:“你到底是谁?!”
  “只是一个爱看热闹的人啊,话已至此,世子,回见。”说完,那人收了剑,身姿轻盈,转身就要走,仿佛真的只是为了过来说上一通废话,说完就走。
  走了几步,他又退回来,双眼弯起,笑着告诉宗谧:“对了,世子,你猜猜金陵这次派来帮着治丧的人是谁?”
  “是谁?!”
  “驸马姬昭。”他再对宗谧笑了笑,一跃跳上了屋顶,很快便消失不见。
  宗谧却是猛地站了起来,手扶着窗棱片刻,他回过神,高声喊道:“来人!”
  姬昭他们安安静静地行走在山路上,走了很久,什么事也不曾发生,姬昭甚至觉得有点无聊,又快要睡着了,马车忽然磕到块石头,猛地一震,姬昭给震醒了,尘星立马伸手将他护在身后,路两边的草丛里也跟着响起“窸窸窣窣”声,姬昭精神一振,正想掀开帘子看看,被殷橼死死摁住,压着声音道:“小叔别出来!”
  刚说完,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姬昭的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眨,便听到接连而来的兵器声,还有人大吼:“都给我上!我们桂州的事还轮不到京里的狗官来管!将他们都留在这里!”
  姬昭不由问车外的杜师傅:“杜师傅!杜师傅!怎么样了!”
  杜师傅的声音很镇定:“驸马莫要担忧,暂时无事。”
  姬昭瞬时也镇定了。
  他看不着外面的情况,只能听到车外的打斗声,又问:“杜师傅,后面几位大人没事吧!”
  杜师傅回他:“驸马放心,侍卫们会保护几位大人的,而且他们这次的目标是您,您的马车最显眼。”
  “……”
  姬昭又听了会儿,没人说话了,只有更为激烈的打斗声,他又问:“杜师傅,你没事吧,要不也进车里躲躲?!”
  杜师傅只“嘿嘿”笑,他看着那些人打成一团,只恨自己要保护驸马,不能上去也打两圈,姬昭又在里面问他:“杜师傅,可有人受伤?不是说只要说我是驸马就行?那就快些说啊!”
  “驸马您别急,这些人本就是为了设局,不敢动真格。让他们打上一会儿,总要套出些话来。”
  “我家橼哥呢?!怎么听不着他的声音了?!”
  杜师傅瞄了眼,殷橼早就杀到最后头去了。
  殷橼也是自小练武,这是头一回动真格地上阵,可他发现对方根本就没诚心跟他打,只是做做样子,他原先是在马车旁跟人打的,那人被他打得往后退,直接退到了最后。
  这样消极,殷橼还非要逼他跟自己打,专挑对方的命门去挥剑。
  对方被逼得不得不又退到姬昭的马车后,猜测这就是这次来的最大的官,想着样子也做得差不多了,他怒吼:“狗官!别以为我们王爷没了,我们世子就能任人欺负!啊——”
  他大喊一声,举着手里的剑直接朝姬昭的马车劈去,杜师傅在车前,听到那人怒喊时,已经迅速起身,转到车后,抬脚便是一个回旋腿。
  车前却又紧跟着飞来一人,喊的也是类似的话,什么“为我们家世子报仇!”之类的,趁没人的当口,他直接举剑朝车门刺来,却也装模作样地只刺进剑尖。
  尘星吓得还没有反应,姬昭已经拉着他往旁边一躲,躲开锋利的剑,随后他便举着手里的短刀,门也没开,对着门外就是好一顿刺。
  结果,还真被他瞎刺给刺中了……
  对方痛得一声闷哼,殷橼与杜师傅吓得全都退回来,瞧见钉在门上的人,也愣了愣。姬昭兴奋地把刀又给拔了,一脚踹开门,看着那人倒在地上,他爬出来,高兴道:“被我给放倒了?!”说着他就跳下车,还想给对方来上几刀。
  “狗官——”远处,又是一道身影飞扑而来,殷橼抓起姬昭就放到车上,杜师傅则是迅速迎上去,他却忽地转身刺向姬昭的马,马儿仰头就是一声长长的嘶鸣。
  殷鸣他们不知为何,这时竟也回来了,殷鸣直接飞奔回来,与殷橼合力去制马,疯马的劲太大,被他们俩抓住,只能原地疯狂打转,带得马车也团团转,姬昭都快给转晕了。
  杜师傅制住那人,挥剑斩断缰绳,马车这才堪堪稳住。
  姬昭眼前直冒金星,尘星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两人在车里七倒八歪,不停喘气。
  杜师傅正要上马车去看他,前方又响起马蹄声,这次的马蹄声急切许多。殷鸣拔了马身上的刀,与杜师傅一同挡在车前,回身看去,殷橼则是爬上马车,伸手去扶姬昭,担心问:“小叔,你没事吧?”
  姬昭无力地摆着手,指着尘星,示意也扶他起来。
  最前头的那些人却还在打,“都住手!!!”,直到远处传来这么一声吼,与侍卫们打斗的“郑王府侍卫”才渐渐住了手,姬昭的侍卫们统统跑了回来,护在姬昭马车的四周。
  那伙身穿郑王府服侍的人见状,则是火速四散开来,回身就想跑,姬昭的人纷纷簇拥上去,虽也跑了不少,到底留下七成人。
  姬昭倒在殷橼的怀里,闭着眼睛,他倒是没什么事,就是晕车,又听到新起的打斗声,便更晕了,却又不敢说话,害怕开口就要吐。
  马蹄声越来越近,姬昭闭着眼,难受得什么也不知道,只听到侍卫长似乎在与对方说话,随后他穿过人墙,到马车边,告诉他:“驸马,郑王世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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