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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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鸣带人出门查探, 尘星就在家里守着姬昭,魏妈妈他们还在山上没回来。
  尘星身上的弦紧紧绷着,大夫说, 他们郎君病势已然更重,大夫也不敢问驸马到底出了什么事, 只说,据他猜测, 郎君怕是淋了有快一个时辰的大雨, 本就受了风寒, 这次若有不妙, 怕是要伤了肺。
  姬昭越烧越厉害,水也喂不进去,冰窖里有冰,已经命人去起了,大夫还说, 晚些再不退烧, 总要借助冰块。
  尘星的眼圈已经红了,就坐在床榻上, 守在床边, 大夫也陪着, 不时观察。
  那头,小寡妇也还没有醒,宫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雨依然纷纷乱乱地下, 下得尘星的心越来越乱。
  东宫里的宗祯,此时也有些乱。
  姬昭人都走离东宫挺远, 侍卫与那两个小太监才算彻底回神, 鼓起满身勇气, 进去汇报这件事。
  宗祯听了他们的话,一字一句,反问:“‘我不跪了,去告诉你们殿下,是男人就赶紧来杀我’,他亲口所说?”
  几人不敢说话,连连点头。
  宗祯又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往后倒去,保庆吓得爬起来,上前去撑住他:“殿下!”
  宗祯咬着牙,苍白的脸都被那股气憋得微红。
  “您坐着缓缓,殿下您坐下吧!”保庆也要急哭了,扶着他要往榻上坐,宗祯手扶着书桌,寸步不让,脑中全是姬昭的那句话。
  姬昭怎敢?!
  姬昭是在挑衅他?!
  这就是姬昭的真面目?
  姬昭真以为他宗祯,不会杀他,不敢杀他?!
  宗祯吊着一口气,心里那股气却是如何也压不下去。
  正待此时,程深进来道:“殿下!陈克业陈大人求见!”
  宗祯的身子也几乎是摇摇欲坠,他咽下口气,平静道:“叫他进来。”
  “是!”
  陈克业大步迈进来,满身的雨珠子都在往地上滚,也顾不上了,他一进来就察觉到室内紧绷的气氛。他也没等宗祯发问,拱手行礼,快速道:“禀殿下,驸马庄子上的事一发生,属下便即刻去调查,已经有了消息。”
  程深眼神示意,那些侍卫、小太监都下去了。
  宗祯总算缓过这口气,被保庆扶着坐下,淡淡道:“说吧。”
  他想,无论姬昭再做出什么事来,他都已能够接受。
  姬昭已那般挑衅他,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血,第一滴血就赏给姬昭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人都退下后,陈克业竟是说道:“殿下,驸马,是冤枉的。”
  “……啊?”宗祯都不免过于震惊。
  “属下去看了那辆马车,马屁股上中了一刀,手法极其精准,使刀的人功夫不浅,看刀口,也不是那些常见匕首。据属下调查,当时,驸马,以及驸马身边的人,没一个是在事发现场的。而那辆马车,是姬府的马车,姬家的四郎君,姬重渊今日去庄子里看望驸马。”
  “接着说。”宗祯眉头渐渐皱起。
  “那个小寡妇名叫何七娘,平江府人,两月前,捧着牌位嫁入京里刘家,就是城内宝珠坊的东家。这位何七娘不愿嫁,家里逼着嫁,她数次逃跑,这番殿下也是知道的,也是那次,在城外,驸马出手帮过她一次。那次之后,刘家人没再送她去城外,一直关在京里。不知何故,姬重渊昨夜带人去刘家弄晕家丁,把那何七娘给偷了出来,还放在马车里给带到了庄子上。”
  饶是宗祯,也不禁迷惑:“姬重渊这般做,是为何?”
  “属下尚未查明,不过属下倒是查到另一件事,姬重渊有个相好的姐儿,在茉莉巷,茉莉巷就在枇杷巷的隔壁。驸马常去枇杷巷,据闻,驸马与这位四弟关系平平,不知可否有关系?”
  是以,这次是姬重渊要陷害姬昭?
  姬重渊那小子,宗祯有点印象,上辈子的姬昭,与姬家关系也平平,偶尔提到姬重渊,也都是“不甚聪明”之类的评价。这一点上,宗祯还是相信姬昭的。
  姬重渊今年才十二三岁吧,哪来的脑子,又哪来的原因去陷害姬昭?
  宗祯又想到,姬重渊爱弄刀弄qiang,他问道:“没可能,那匕首,正是姬重渊或者身边的人使的?”
  “殿下,属下也问了,当时,姬重渊在屋子里和驸马在一起,他的小厮等人正和他人说话。”
  那使刀的究竟是谁?
  “殿下!”门外又有人来报,“陛下派人来说,那个小寡妇醒了,被驸马府里的人送进宫来了!”
  宗祯的神色便有些不自在,事情虽说还有些迷雾,不过也已八分明了,最起码姬昭与小寡妇的确是没有任何首尾,否则也不会就这样放任小寡妇进宫,况且,他相信陈克业。
  他起身正要去延福殿,来人又道:“陛下说,外面风大雨大,殿下安心在宫里,一有消息,便会来告知殿下!”
  宗祯到底还是坐了回去。
  姬昭摇摇晃晃地离开皇宫时,看到的人少,却也是有人看到的,几个周转,仁宗与福宸公主也知道了他突然出宫的事,又派人去打听一番,却不知道姬昭在东宫到底经历了什么?
  东宫毕竟是太子自己的地盘。
  福宸很担忧,担忧哥哥与驸马闹崩了。
  仁宗也担忧,他是个真正仁善之人,自也不愿意儿子与驸马之间有所不愉。
  他们俩想着,要如何去问太子,还想着是否派人去趟驸马府上。
  也是差不多的时候,姬昭府里,小寡妇醒了,尘星一听说小寡妇醒了,立即过去。
  尘星没有好脸色,进去就道:“你终于醒了啊!我也真是奇了怪了,这年头好人没好报,我们郎君那日好心放你走,临到头,你却要陷害我们郎君!”
  小寡妇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倒也干脆:“我认得你,那日在城外,你们郎君放我与侍女逃走。”
  “那你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来害我们郎君!你为何会在我们庄子里!”
  小寡妇道:“这位小哥,我对你说的话一概不知,醒来之前,我还被刘家人关在柴房里,昨天夜里我听到窗外有窸窸窣窣声,接着闻到一阵香味,我就睡着了,再醒来——我也正不明白着。”
  “果真?!那你敢不敢进宫去把这件事告诉陛下,告诉公主?!”
  “小妇人有何不敢!”
  尘星就叫人把她给送进宫来了,她要是敢说错一句,宫里必要她的命,他们没什么好怕的。
  就在延福殿,仁宗与福宸公主见了这位何七娘,何七娘将那番说辞重新说了一遍。
  何七娘语气平平道:“小妇人与驸马虽只有一面之缘,驸马其实救过我两次。我初来金陵时,我家人怕我逃跑,将我用麻绳捆绑。当时不少人曾围看,驸马恰好经过,暗地里出手相助,我家人才给我松了捆绑。”
  “既是暗地里,你如何知道那就是驸马?”仁宗好奇问。
  “禀陛下,我家在苏州是做绸缎生意的,我们做生意的人家都要记住各家各府上的管事、马车、徽记等等。小妇人眼睛还算利,那日通过徽记认出那是驸马。”
  她说得坦坦荡荡,仁宗与福宸都信了。
  那头,陈克业被宗祯派了来,屏退众人后,没把姬重渊供出来,只说是个歹人,但把其他查出的事都告诉了他们,也证明了小寡妇说的话确实不错。
  陈克业再道:“殿下请陛下与公主放心,这件事他定会查清楚,给驸马一个清白。”
  仁宗大松一口气:“朕就说,姬昭,是个好孩子!”
  福宸公主也面露喜意,欢喜地笑。
  仁宗再道:“这事明显是冲着驸马来,驸马这孩子,朕晓得,平常什么事也不管,就在府里读书用功,绝不会主动去招惹他人!”
  福宸点头,伤心而又愤怒地说:“没错,不知是谁这么狠心,要陷害驸马,离间驸马与我的感情!”
  “陛下、公主,您们二位放心,属下一定会查清楚!”
  事情既然说开了,仁宗又叫何七娘进来,声音也和缓很多:“这事,你也是受害者,朕赏你,你想要些什么?”
  何七娘磕了个头,依然平静道:“回禀陛下,小妇人什么也不缺,只不过说了些实话,若有用处,那也是小妇人的荣幸,无需赏赐。”
  仁宗与福宸对视一眼,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这样的小娘子,也是少见。
  雨渐渐小了,福宸公主出宫回府,捎带着何七娘一起出宫。
  临出宫前,福宸公主本打算去和哥哥说说话,她虽不知东宫今日的事,驸马摇摇晃晃地,浑身尽湿地出宫,想也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福宸公主叹气,算了,她改日再去吧,毕竟哥哥生气也是为她。
  她叫了个小太监给太子殿下传话,约定过几日进宫来看他,便先走了。
  她还是先去看看驸马吧。
  送何七娘进宫的姬府下人,被叫进东宫,正被保庆问话。
  保庆问啥,他都说“不知道”。
  在屋子里等着音的宗祯等得不耐烦,把他叫进来,亲自问。
  那人头一回见到太子殿下这种身份的人,跪在地上发抖,也不敢抬头,反正问啥,还是“不知道”。
  宗祯声音寒寒:“那你知道些什么?”
  可怜的他都要吓哭了,他就是门房里负责收帖子,偶尔跟跟车的,他真的不知道啊!
  他颤抖着声音说:“禀,禀太子殿下,小人是门房的人,是真不知道里头的事啊。”
  “你只说驸马回府时马车行速如何!”
  他被太子的声音一冰,脑袋转过弯来,平常的伶俐劲也回来了,立马道:“车子很急!特别急的!小的们都没来得及下门槛,殷鸣哥哥就抱着我们郎君下车来了!裹在被子里,一路赶着跑进去的!尘星哥哥就在一旁举着两把伞!”
  宗祯愠怒:“这叫‘不知道’?!”
  他又吓得开始抖:“小的不知道啊……”
  他真的太害怕这里了,被吓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宗祯耐着性子问:“你们郎君下车后,可说了什么?”
  既然是被抱下来的,想必是跪坏了。
  他茫然地摇头:“小的不知道啊。”
  宗祯深吸一口气,就听他继续茫然地说:“我们郎君昏过去了,小的不知道郎君说了什么啊……”
  宗祯那口气再度高高吊起,心中平添许多郁气,怎么也散不开。
  他忽然起身,走到窗边,再看外面渐渐白回来的天空,心情却没有跟着再起变化。
  不经意间,他扫了一眼廊下,原本的雪人不见了,他下意识地就问:“雪人呢?!”不是叫好好看着吗!
  问出口,他就想起来了。
  保庆也已经小声道:“化了啊……”
  化了啊。
  宗祯望着空空的木板,与散落一地微微闪烁的宝石,心中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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