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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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连如玉眼睁睁看着曾经乖巧懂事的女儿,猛然出手把县令师爷勒住。
  木儒卓的脆弱挣扎仿佛兔子面对狼,软弱无力,毫无作用,几个呼吸间,彻底晕过去。
  这还不算,一柄剑从自己身后抛来,小月头都未回,单手接住剑,雪亮剑光如虹,转瞬就要刺向师爷。
  “住手!”赫连如玉立刻拽下腕上玉珠,打到小月的手上。魏轻岳痛哼一声,长剑抵住木儒卓的大腿,堪堪停住。
  她抬头,委屈道:“娘,你打我干什么?好痛!”
  赫连如玉松了口气,看来她还是有分寸,她一个头两个大,“这……这不太好吧,我们还没和左县令彻底翻脸,这么动他的人……”
  魏轻岳惊讶:“这不叫彻底翻脸,什么叫?等到人家真的打过来?”
  赫连如玉望向晕厥的木儒卓,无言以对。
  她转念一想,木儒卓走前极度气愤,他们就算放这人走,左县令估计也不会按兵不动。与其等待对方,不如先发制人。
  只是信陵山庄安稳的日子过太久,上次和官府作对,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面对女儿悍然举动,赫连如玉一时举棋不定。
  “娘,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犹豫不决?”
  赫连如玉定了定神,“这不用你操心,我会为你们备上最好的神马,最好的镖师。你们先走,我安定好人,随后就到。”
  魏山连连点头:“是啊,轻岳,你们先走,有千里护着你。信陵山庄有我们在,我把它安置一下再走。”
  魏轻岳急了,“要走一起走!我才不要先走!”
  赫连如玉骤然起身,走向魏轻岳,“小月,听娘的,你必须要走,尽快走,你走了,即使遇到最坏的事情,节度使无论如何要留我们一命。你若被捉了,我们信陵山庄会以谋逆之罪论处。”
  赫连如玉推着她,“快走!快走!”
  “我不走!”魏轻岳甩开她的胳膊,“不要拿我当小孩!我是信陵山庄的继承人,我有责任和信陵山庄同在!”
  “你!”赫连如玉又急又气。
  “赫连夫人。”一道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她背后那位玄天门弟子走出来,“或许还有另一种方法。”
  赫连如玉曾从女儿口中听说过她的名字,妘千里,是自己女儿的同窗玩伴,此时她缓缓道:“郸城本身并无兵力防守,左宣旗下不过一百衙役。信陵山庄立足数百年,面对不到百的衙役,本不该畏惧。夫人大概是畏惧郸城城东南四百里外的屯军。方子俊选檀州民兵整编成营,训练半年之久。拔地数日可到。”
  见她如此道出自己心中所想,赫连如玉承认:“我是担心,他方子俊成名已久,麾下兵力赫赫,信陵山庄镖师只仗武艺,如何是他们对手?”
  “那夫人有没有想过,信陵山庄墙高壁厚,我们可以将方子俊引来,闭户山庄内,引诱他们攻山庄。我们用守城之法守山庄。维城战往往需十倍兵力才能打下。”
  “妘姑娘说笑了,”赫连如玉简直觉得荒唐,“那倘若方子俊不来呢,倘若他只围不攻,静等节度使派其他兵呢?倘若他兵强马壮一日攻进来呢?”
  “绝无可能。”妘千里轻笑,“夫人忘了么?节度使是要造反,皇太孙在我们手上,他晚一日抓住,他就要担心我们就四处宣传一日他的造反事迹。他只会比我们更心急。而且他方子俊忠于温辙,不代表其他士卒忠于温辙。夫人不妨想一想,若您是其中士兵,知道他们要捕获的对象是皇太孙,还会不会尽心尽力?”
  “从方子俊和温辙的角度,要么挑选自己死士进攻,要么在士兵没反应过来时快速进攻。无妄营报着三千士兵,但其中有两千是空饷的数,实际兵力最多一千。我们只要顶住一时,他们军心必溃散。夫人以为呢?”
  赫连如玉沉默了。
  她不由多看了这姑娘几眼,小小年纪,竟如此洞察人心。从节度使的角度来看,事实如此,他必是热锅上的蚂蚁,时间越久漏洞越大越补不上来。只是说来容易做来难,等于是拿信陵山庄全体人的命来堵,输了所有人都要死。
  她实在不能下这个决心。
  她求助地看向魏山,魏山也看向她,两人共事几十年,都看出对方眼神中的复杂矛盾之色。
  他们心思相同,这么大的赌注,他们没那个决心。
  但逃亦重重困难,他们山庄上下一千三百五十六人,不乏老弱妇孺,一千多人逃难而走,一旦节度使有心去围追,布下兵力。能逃脱生天的只有小部分。
  “爹、娘。”女儿的声音传到赫连如玉耳中。
  她回头,看见女儿盯着自己,将右手长剑放置左手上,神情庄重严肃。
  那柄剑光华流转,刀柄刻着繁复美丽花纹。她再熟悉不过,是她和魏山亲手为女儿锻造,耗时一年打造而成。
  赫连如玉忽然心有所感,猜到她要说什么。
  魏轻岳轻声道:“此剑名为无前,吾志所向,一往无前。是你们亲自为她取的名字。”
  “我一直知道,我辜负了你们的希望,没有长成你们理想的样子。你们想要我一往无前,所向披靡。想要我心智坚定,百折不挠。我一度厌弃自己,憎恶自己,身为偌大一个山庄的独女,我为什么瞻前顾后,为什么犹豫不决,为什么心志不坚,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当我遭受伤害,危及生命,当我突破恐惧,奋力一搏之际。我知道退让、逃避、妥协、不安,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不再祈求虚无的命运让自己安然无恙,我只能仰仗自己拼尽全力,一往无前。”
  “温辙欲反,三镇摇摇欲坠,大燕世子中毒昏迷,生死未卜。我不想再逃,亦不愿再逃,如今以信陵山庄为根基反击,天时地利人和俱在,成功则从容撤退,失败则共同赴死。我尚且不怕,为何你们要退缩?”
  她声音不高,然而掷地有声,敲得屋内寂静无语。
  赫连如玉望着自己的女儿,突然意识到,她长大了,变了太多。
  赫连如玉暗里对魏山埋怨过小月的脾性,魏山说,大不了为她找门好亲事,互相扶持着,在太平日子里,总是能护着她,让她一辈子做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
  可这太平日子,说没就没。他们执掌山庄多年的夫妻二人还在被这变故砸的晕头脑胀,一团糊涂的时候,惊愕地发现,娇气胆小的女儿,在她看不到的日子里,被磨练出一副挺直身躯。
  她和魏山对视一眼,从自己夫君眼中,看见泪花。
  她叹道:“我们老了,这信陵山庄的大事,是时候教到你们年轻一辈手上。”
  话音刚落,魏轻岳的剑垂落,狠狠刺到木儒卓大腿上。
  赫连如玉没忍住,露出惊恐之色,旋即转为神秘莫测的笑容。
  今天她的女儿,给了她太多惊喜。
  “啊!”木儒卓被疼痛惊醒,他嚎叫时,又被一柄剑抵住脖子,一道甜软的声音在他耳畔乍然响起,如同地狱恶鬼,“闭嘴!再叫一声,把你杀了!”
  妘千里总觉得这句话和这套熟练的逼供动作,有些眼熟。
  在魏轻岳的审问下,木儒卓把左宣和节度使卖的一干二净。妘千里和魏轻岳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大喜。
  “你是说,左宣压根不知道你来了,是你昨日偷听他说话,想立功。私下来的信陵山庄,看能不能把人请过去?”
  “对,我错了,我该死……”
  “闭嘴!”妘千里给了他一巴掌,“我再问你,左宣现在在哪里?”
  *
  红楼里传来渺茫的歌声,丝弦混着笛声拂过人耳,一派绮丽奢华之象。
  妘千里脸挂珠帘,身着层层罗绮,穿过朱红长廊,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些。
  实际上她从脚趾头到头发丝,都满是不自在。
  穿越十年来,她从来没踏足过大城市,天天在山上吃菜啃草练武,苦的要死。这次被逐出山门,她又风尘仆仆赶路谈判。
  没想到抓县令,倒是踏进了繁华之所。
  毫不奇怪,她跟这繁华之所,没有一点搭的地方。多亏经过一夜寻欢作乐,人人喝高了,喝得少的人,也被她这身魏轻岳精挑细选出来的衣服,和她亲手画的美貌妆容骗过。
  妘千里直抵目标之处,她端着酒,一墙之隔,听见里面的人在唱着曲子,弹着音,靡靡之音扑面而来。她在门外柔柔道:“左大人,木先生派我来请大人归府。”
  “进。”
  妘千里轻轻推开门扉,心底一喜。
  左右两位貌美女子,一位轻抚琵琶,一位赤足旋转,中间靠后的座位上倚着个男子,他断了吟诗的语句,抬头看向妘千里。
  很好,就他一个客人。
  她端着托盘,嫣然而笑,走到左宣身边,俯下身子,腻声道:“这是木先生叫我给大人送来的第一壶清平调,大人请用。”
  她把酒倒进左宣面前的酒杯中,自己白皙的手腕上压上一只乌黑折扇。
  折扇合上,力气微弱。妘千里低头看向他,心底庆幸,还好左宣动作慢,她止住了暴起之意。
  “清平调。”左宣呆呆地看着她,喃喃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敢问姑娘贵姓?”
  妘千里嫣然一笑,“小女子母亲西域人士,父亲中原人,母亲起的名字是摇尼,父亲起的名字是侯蕙。”
  “摇尼,侯蕙。”左宣盯着她,目露赞赏,“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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