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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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老爷子却丝毫不在乎,一扫那简单的饭食,答应了。
  顾淮宁起床之后看见坐在自家饭桌上的老爷子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头,迅速利索地洗漱好也落座吃饭,两人对坐,梁和一个人夹在中间,有点担心自己会消化不良。
  趁着某姑娘在厨房忙活的时候,顾淮宁取出两片胃药灌水服下。顾老爷子在旁看见了,不甚赞同地摇了摇头。
  “昨天喝多了?”
  某人答得淡定,“有求于人,不灌也不行,谁让您老不肯出面。”
  老爷子脸色黑了几番,“我准备后天回家,你妈说再不回去年都过了,你们两个是什么想法?”
  某人浅笑,原来老头子一大早登门拜访就是为了这点事儿,他又喝了一口水,淡淡地说道,“今年是老张过世后头一年,不能留她们两人清冷地过年。”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回去了。老爷子不说话,只是胡须稍稍动了动,似是在笑,这小子的借口找的好啊,好到他想反驳也反驳不了,部队里关照干部遗属是不错,但逢年过节的总有人来慰问,不差这小子一个。可偏偏一提老张,他就没法儿反对了。
  老爷子想了想,哼了一声又说,“这么些年,淮清淮越不着家,你这个最招你妈疼的也不知道回家。”
  “您二老不都习惯了么。”顾淮宁不咸不淡地应着,视线落在某姑娘的身上,只见她正就着清水洗手,认真的模样让他看得有些入神。
  顾老爷子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目了然,“我知道你是忌讳你妈对和和做的一些事情,虽然有些过,但到底还是为了你们好。不要总是任性,家还是要回的。”
  顾淮宁笑了笑,淡淡地说了一声知道了,算是回答。
  其实在他看来,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最起码她不用回家应付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像这样安安静静地在厨房忙碌的样子,他一个人欣赏就好,不用拿回家让一群人检验。
  等梁和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谈拢,老爷子披上外套准备离开,临走前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这次又败兴而归了,你妈下的指标一个也没完成。”说着指了指顾淮宁,“你小子也是护犊的厉害。”
  某人笑得混不在意,梁和却低下了脑袋,有些茫茫然的,站在玄关许久,直到手里被塞进一个毛绒绒的围巾,才醒过神来。
  “怎么?”
  顾淮宁刮刮她的鼻子,“趁今天还有空,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握紧手中的围巾,“干什么去?”
  “揭秘。”
  一路上天气不错,昨天下的那点儿雪早就化了。梁和坐在副驾上,透过后视镜看见某人的微微上扬的嘴角,看似表情不错。是事情都解决了么?她侧过身,让自己努力不去想。
  听某人的语气,她以为他要带自己去的地方有多神秘,可是眼前一派熟悉的京山景色让她有些哭笑不得,郁闷了半天,回头瞪了某人一眼。而顾淮宁却只是眉眼含笑,握住了她的手。
  “你就是带我来这种地方揭秘啊?”
  “京山很大的,你只去过叶宅和部队,还有很多地方没到过。”
  她听他这么一说,便放弃抱怨跟着他一起向里走。
  京山一带因为有部队驻守,所以不能随意开发成旅游区,很多地方都保留着原有的样貌,与其他山相比,它最大的特色就是山路畅通好走,既然下了雪也不觉得泥泞,走在其中嗅着清新的味道,梁和的心情稍稍有些放松。
  他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松开,“我高三那年第一次来京山,那时候这一带还没修的这么好,我差点儿迷了路。”
  “为什么要当兵?”
  她轻问出口,良久才听到他的回答
  “记不记得你问过我林珂?”
  梁和默然,不仅记得,还印象深刻。那么一出乌龙,怎么可能轻易忘记。某人也是了然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继续说道,“我高三的时候跟林珂,乾和一个班。那时候我们几个关系不错,上学放学总是一起。”
  “那时候二哥刚当兵,不常回家,但是每次回来,总是要带许多东西送给妈还有林珂,其实那时候我就知道二哥喜欢林珂。”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梁和能够感觉到他握住她的手收紧,心不由得一提,直到他再度开口时,才又松了几分,“不过,我也知道,林珂喜欢我,这件事情其实我一直都清楚,不过从来没有点破而已。”
  她撅撅嘴,“你就擅长这个。”
  话中指责之意非常明显,顾淮宁思忖片刻,继续说道,“其实我很不擅长处理别人对我的喜欢,尤其是还涉及到三个人。”不论是谁先抽离而出,都是一番难以避免的挣扎。
  “所以你就逃去当兵了?”某姑娘咋舌,觉得不可置信。
  某人瞥她一眼,“你可以不用逃这个字。”
  好吧,就算某人当年当了逃兵,却依然气场强大。梁和缩缩脖子,认真听他说。
  “当时是陆时雨陪我一起去的,她老家在沈阳,可是一直在c市上的学,跟我同班。我当时走的很匆忙,在机场的时候看见她的时候是有些惊讶的,可是你知道么,那时候我拒绝不了,因为当时我总觉得,有一个人能够陪我一起去做这件事,就能证明这件事是正确的。”笑了笑,他又说,“可能是因为这个,所以时雨她总是觉得,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是喜欢过她的。”
  他当时的心情梁和隐隐约约懂得,两个人结伴而行,总好过一个人踽踽独行。就好像一开始要结婚的他们,领完结婚证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还好自己不是一个人了。那种感觉对于她来说,可怕的不愿意再去回想半分。
  “后来二哥结婚,我没去参加他们的婚礼,直到林珂怀孕,住进医院待产的时候我才去看她,再后来,她就难产去世了。”
  顾淮宁语罢,两人之间一阵沉默。梁和握了握他的手,似是要将他从过去的记忆里唤回,某人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
  “林珂刚去世那段时间二哥几乎不跟我说话,后来才终于告诉我,在我之前时雨来看望过林珂,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自她走后林珂就再也没好过。她一直有产前抑郁症,一度威胁胎儿的生命,那时候二哥已经不抱希望,没成想,到后来,留下的是孩子,走的是大人。”
  梁和缄默,她可以想象两个同样深爱着这个男人的女人面对面时的场景,她们曾经是同班同学,在自己最美好的年纪暗恋上一个同样优秀的男人,或许曾经暗暗较劲,只为多得他一个注视而兴奋不已。终于有一天林珂不再等他而他嫁了,而陆时雨却一直陪在了他的身边,哪怕依旧得不到他的感情,却可以轻易将对方击败。只因,她站在了他的身边。这种失败,恐怕是林珂永远无法承受的吧。
  现在呢?现在站在这个男人身边的是她,这个位置是他亲自给予的,他亲自为她戴上了戒指,他拿走了许多属于她的第一次,并又让她拥有许多生命中的第一次,比如爱情,比如婚姻。她小心翼翼,步履维艰,却始终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她除了爱,什么都给不了他,而他呢?至今为止,她连一句我爱你,都没有听他说过。
  算起来,唯一的一句表白也只是一句“好巧。”
  好巧。她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心里蓦地泛起一丝丝苦涩,待得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她骤然回过神来,“那后来你又逃到了京山?”
  这个逃字让首长的眉头皱了一皱,拉着她向前走去,拨开一丛丛的枯木,一截墓碑露了出来,梁和忍不住想要踏过去,却忽然被他拉住了手。她停住了步子,安静地在他身边站好。这里空了一大片地方,却并不显得荒芜,看样子是经常有人打扫,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看上去有些眼熟,她仔细回忆,却仍旧想不出来,好在某人此时开口了。
  “这是林珂的墓。”
  她止不住的惊讶,一侧头,却看见他松开她的手,缓缓地向前面走去。因为下雪所以墓碑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尚未来得及消透,摸上去冰凉冰凉的。
  “她是在b市去世的,就葬在了这里。”
  她缓步走过去,静静凝视照片上的人。难怪她只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她只曾见过林珂十七岁时的照片,那时的她青春洋溢,嘴角都弯着幸福的笑,可是现在这个照片上的女人是怎样?庄重的黑白照片,沉静如水的容颜透着淡淡的哀愁,从前的快乐不复再见。
  “有时候我很佩服二哥,林珂分娩前他刚刚参加完一次军事演习,演习很成功,还没来得及给家里报喜,就接到林珂难产去世的消息。”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梁和想扭过头去看,却被他紧握住双手,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已恢复如初,“葬礼是二哥操办的,动作利索地让人看不出端倪,其实我知道,他心里是难过的,不然也不会自动调到这里,陪她那么久。就好像迈入了囚徒困境,其他的人都解脱了,刑满释放了,唯独他,要面临更长时间的心里囚禁。我一直希望,那不会是一辈子。”
  梁和是有些错愕的,她想象不到,有着那样温和笑容的男人,会画地为牢囚禁自己那么久,要说他要有什么错,就只能错在他太爱林珂了,连她的不爱也可以包容,许她婚姻,许她孩子,许她宠溺,现在的她也只能希望,这样的自我折磨不会是一辈子,因为他有太多的理由得到幸福了。
  而身边这个男人呢,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缓缓地问:“所以,你也留在这里?”
  只见他轻轻一笑,笑容中的苦涩显而易见,“我没二哥那么伟大,不过却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平衡心中的负罪感。”
  梁和听了只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忽然疼了一下,这样一个女人啊,让两个男人同时背负了罪恶感。这样执迷不悔的爱情,值得么?她动了动嘴唇,却终觉只轻声问出了一句话,“现在,好些了么?”
  话音刚落,她见他微侧过头来,幽深的双眸斜望过来,她一抬头,就可以四目相对。那双眸子里的静谧让她安心,只感觉腰间一紧,他低沉的声音便在头顶响起,“好多了。”须臾,又问,“很可能是我没用,需要这么长时间。”自嘲之意很明显。
  没用么?
  这是一个逃去当兵逃到英国军校最后拿到女王奖章的人会说的话么?有的时候她就想,如果他与她的距离,再稍微近那么一点就好了,不用她去猜,去问,他也不会再把她当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或许这样,就会更好了隔天顾淮宁就明显的忙了起来,早晨五点半就起床整理内务出门,临走之前还不忘替她盖好被子,嘱咐她再休息一会儿。可是,怎么睡得着?
  梁和沮丧地撑着下巴,望向玄关处,又沮丧地瞥过头来,对上张欣小姑娘一双好奇的大眼睛。这位大人顿时有种被抓包的感觉,竖起眉头,“赶紧写作业。”
  不过这一声没有丝毫的威慑力,小姑娘不禁不害怕,还兴致勃勃地凑近她,“梁阿姨,我能叫你姐姐么?你看起来比偶像剧里的女主角没大多少么。”
  梁和囧,还没想好说什么,坐在一旁的林然喝了张欣一声,小姑娘不怕她这个“姐姐”,但是惧怕林然这个母亲,撅了撅嘴巴,端端正正地坐回椅子上,开始写作业。
  林然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孩子这几天看电视看多了,说话都不着调了。”
  梁和笑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梁和慌忙接起,电话那头是顾老爷子。她恭敬地喊了一声爸,老爷子在那头满意地应了一声。
  接起电话梁和才想起来老爷子明天要走,忙乱之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老爷子开口解了她的围,“明天下午我直接从机场走,淮宁工作忙,没时间,你也不要来送了。”
  她一阵默然,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应道,“要送的。”
  老爷子叹一口气,挂了电话。
  总觉得这一口气,像是叹进了自己的心,闷闷的堵得慌。听老爷子昨天的口气,他这一趟,除了看望叶老之外,就是来看他们了,结果他们却让老爷子失望而归,她这个做儿媳妇的,不免有点儿内疚,倒是林然,望着她嘻嘻笑。
  “之前没见过顾老爷子几面,总以为是个德高望重不爱笑的铁血硬汉,没想到,对着自己的儿子还有儿媳妇倒是关照得紧。”看她依旧苦着脸,林然安慰道,“你才来部队没多久,顾团不告诉你,就是怕你不清楚,瞎操心。”顿了顿,又笑着说道,“不过,对男人也不能总是百依百顺,关键时刻啊,还得吊吊他的心。”
  偶尔折腾一下无妨,这是林然跟着张欣看泡沫剧的心得。
  梁和笑笑,表情却若有所思。折腾……么?
  第五十二章:又洒狗血
  顾淮宁抵达京山守备区的时候已经过了早饭时间。
  推开门的时候通讯员小李正在替他打扫办公室的卫生,看见他的时候表情掩不住的诧异,顾淮宁心情不错,微勾唇角,露出一个笑,拉开椅子坐下。
  “最近没什么事吧?”
  小李捏着手中的抹布,嗫嚅:“没,没有……”
  口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犯嘀咕的,最大的一件事儿不就是您那件事儿么,可是看见团长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他又不敢说出来,好在顾淮宁只是随口一问,没什么事儿就让他先出去了。
  小李刚带上门出去,赵乾和就跟着进来,军帽拿在手里,外面阳光灿烂,这位的表情却有些苦恼,顾淮宁不由得多看他一眼。
  “怎么了?”
  赵乾和端起桌子上一杯白开水就灌了下去,啧啧着嘴说道道,“还不是快过年了,老头子跟老太太连番电话夹击催着回家,说是过节,不过就是变相的相亲。”顿了顿,又忍不住抱怨,“说实话这几年一个个女人看下来都审美疲劳了,这两人也不知道消停消停,前段时间还打电话骚扰顾伯父——”
  顾淮宁笑,看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这小子连苦水都没处倒,此时见他刹住车了,赶紧又递了一本水上去让他润润嗓,顺便不紧不慢地说,“那你干脆直接告诉你们家老爷子,说你已经有内定人选了,让他死了这份心。”
  听了这话赵乾和喝水的动作僵在口边,末了无奈地笑笑,“得了吧,小爷早想通了,我们两人没戏。”说着打量了一下顾淮宁的神色,认真道,“顾三儿,你该明白,时雨她不是林珂。”
  顾淮宁翻文件的手顿了一顿,是啊,这就是陆时雨比林珂聪明的地方。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顾淮宁放下手中的文件,拍了拍赵乾和的肩膀,“行了,找岳凯去,顺便认识一下新调过来的政委,谈谈下几个月的工作。”
  赵乾和一笑,“你小子下几个月就准备忙吧,说是有一个国际性的重要会议移到t市了,上面把安保问题交给咱们了,过个两三月估计有演练。今天下午那边负责人就要过来接洽,还设宴招待咱们,怎么样,去么?”
  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男人还没开口赵乾和已经替他回答了,“不行的话,我顶上去?”
  男人笑开,“不用,人家都亲自来了,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酒宴设在市里最大的一家酒店,对方不愧是国际性会议的承办方,单是05年的波尔多红酒都摆了七八瓶,顾淮宁望着倒了满满一杯的红酒皱了皱眉头。
  一抬头,看见赵乾和冲他抬下巴,满脸焦急。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要紧。他的酒量是好,但是因为胃病不能多饮,前天的一场饭局已经让他破了定量,如今看来,又要再来一次了。
  他似乎并不反感,而且,下意识里,有点儿怀念那晚温温的蜂蜜水的味道。
  一场宴下来,宾主尽欢。出了酒店的门,顾淮宁刚取出手机,还没来得及看时间,屏幕就亮了起来,有电话进来。
  他按下接听键,老爷子雄厚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淮宁,你媳妇突然打电话来说要回去,是怎么回事?”
  ——
  客厅的表已经指向十点,梁和恹恹地躺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茶几上笔记本开着,光标一闪,有邮件进来,她撑起身子去摸鼠标,邮件刚刚打开,还没来得及细看,房门忽然从外面打开。
  她立马起身,向玄关处望去。一抹绿色的身影进了门,动作很轻巧,似是怕吵醒她,一转身看见她还杵在沙发上,眉头果然又皱了起来。
  “不是说了让你早些休息?”
  语气像是在教育一个小孩子,梁和瘪瘪嘴,把一直温在一旁的蜜水递了过去,他有些诧异,挑眉看了看她。
  “乾和打电话过来说你晚上喝了酒。”她靠近他,果然还是有淡淡的酒味儿,“这两天怎么总是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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