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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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丽轻轻摇头,不会吧?庞倍他……他对我……
  一定是因为他和朱理长得有些像的缘故。
  不会。
  他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我可是——又脏,又臭,满头满身血和脑浆,满脸恶疮,连那些禽兽士兵都对我避之不及。
  不过——
  一些久已沉寂的回忆自她脑海中浮现出来……
  他第一次见到我时,曾走在我身侧,谨慎而隐秘地在嗅我……
  那时候他的眼神,就和刚才相似,让我害怕,让我后颈的寒毛一根根站起来。
  还有——
  还有我进龙骑机兵队时跟他对战,那个时候——
  想起庞倍的剑搁在她颈上身体却和她紧紧相贴的那个瞬间,艾丽的心怦怦乱跳了几下。
  但她很快又平静下来。
  就算是,又怎么样呢?
  有朱理在,她不需要担心这个。
  她微微安心,又想起朱理,唉,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到王宫呢。宴会开始了么?真的有很多美人来娱宾么?等等,朱理走之前说他不回来睡觉是什么意思?
  艾丽至今还没仔细拜读萝伦的大作,脑袋里的桃色资源实在有限,她只能用历史小说里的某些片段拼凑幻想,顿时那些荒淫无道秽乱宫闱的暴君个个都变成了朱理。
  不过,每次把朱理的形象套上某个暴君不久,艾丽就呵呵呵笑出声了。
  朱理高傲骄纵,但是某方面出奇单纯呢,连她都能完胜他!
  嘿嘿,嘿嘿。
  她又笑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呵呵傻笑十分可笑,赶快上楼跑回自己的房间,抱着平板电脑躺在床上,再次画起球藻城市的设计图。
  画了一会儿,她又想,朱理现在在干什么呢?
  第160章 159.158.157.6
  朱理、希礼、庞倍三人各带随从,三人分坐三辆礼车,和护卫们所乘的车交错之后,鱼贯而出。
  从朱理的别院可以眺望到王宫中那座宝塔形的神台,即使车队在在街道上绕了几个圈,车程也并不长。
  他们进入王宫之后,女王带着她的三位王夫亲自来殿前将他们迎接至举行宴会的大厅。
  朱理等人见到女王,暗中都是一愣,女王今天没有再画浓妆,她只上了极淡的妆容,几乎是一张素面,露出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的青春面孔,反倒显得清丽可人。
  她长长的睫毛之下一双黑瞳眸清如水,一头乌发挽成一个高髻,戴了一个式样简洁的小钻冠,主钻是一颗巨大的梨形粉色钻石,她身上穿着曲元王室豪门夜宴时贵妇们所穿的传统礼服,少女挺翘的胸脯被彩色宝石和珠链做成的胸衣衬托着,毫不怯场地傲视着代表帝国滔天势力的这三个男子。
  尽管女王身上披了细细密密的珠链流苏和一层层白色细纱,可窈窕的细腰和光滑平坦的小腹却依然露着,她肚脐上戴了一颗拇指大小的粉红色心形钻石所做的脐环。
  她身上这件珠衣的珍珠大小不同,最小的只有米粒大,最大的有龙眼核大小,但颜色全是白色,全部闪动着粉红色的珠光,映得她肌肤透着一层粉红色的光晕。
  一贯负责在这种场合恭维女士的希礼应景地赞美美貌的女王无愧为国之重宝,朱理听得出,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由衷的。
  女王听到这样的话,自然非常开心,她今晚一改之前娇弱不胜衣的样子,朝气蓬勃,青春活泼,她带着朱理等人一路走去宴会厅,一路上还为他们说了些王宫中的趣闻掌故。她用的语言,也不再是前几天朱理他们进宫时她用的苏兰托语,是字正腔圆的帝国语,不仅流利,口音中还有帝都风韵,想来一定从小有从帝都请来的老师指点。
  朱理等人看到女王的巨大转变,知道她已经刻意放低了姿态,但谁面上都淡淡的,不露一丝颜色。
  王宫中的宴会厅建在王宫中那座湖泊中心的一个人工小岛上,是一个有高耸尖顶和雕花飞檐的长方形大亭子,傍晚的微风一起,广阔湖面上凉风习习,在世嘉这种终年长夏的地方难得的凉爽。
  这座大亭子南北两侧的湖面上又各建了两排小亭子,小亭子连珠而建,和大亭子构成一个十字型,不远处的两个小亭中各坐着一群乐伎,早已开始演奏,音乐隔着水面传来,格外悠扬婉转。
  宴会亭中设着有许多紫灰色纱帐,清风徐来时如烟如雾轻轻飘动,朱理等人随着女王走进宴会厅,看到正东首设着红绒台,台上一南一北各有一座大纱帐,其下南北相对设着两排规格较小的纱帐,每个纱帐中都铺着光华灿然的织锦地毯,设核桃木矮几,矮榻,榻上摆着锦缎坐垫靠枕,帐顶挂着琉璃宫灯,几上早已摆满佳肴,美酒,鲜花。
  朱理和希礼被迎进台上南边那座大点的纱帐中,庞倍被迎进台下南边第一座帐中。随他们而来的帝国方面的官员也被几位王夫大臣逐一领入席,跟随着朱理的护卫队在他和希礼所坐的帐后一字排开。
  王都中的其他赴宴者早已入席,见到朱理一行人走来,早早就站起来迎接,主宾寒暄一番,入席之后,女王的一位王夫宣布开席,侍者从乐伎所在的两座小岛上迤逦而来,走进帐中为宾客斟酒,服侍他们用餐,同时,歌舞伎也走来,在亭中台下表演。
  那些歌舞伎都是青年男女,身段婉转,面上都画着和神子所画的浓妆极为相似的妆容,眼皮上下各有一条细细的黑色眼线,下巴正中一条黑线从下唇正中直贯下颌,稍有不同的是,他们的手指和赤足都涂成朱红色。
  坐得和朱理最近的一位王夫解释说,这些歌舞伎所献的群舞是在盛宴之前替神子向天地祈福的舞蹈。
  朱理静静听着湖上传来的乐声,觉得曲元的宫乐呵苏芳宫中的十分相似,曲调都平稳婉转,用了很多笛子,和着鼓点和编钟敲击声,但曲元的宫乐更为柔靡一些,还夹杂歌舞伎们的清吟。
  歌舞伎们随着音乐起舞,动作幅度也不大,但动静有韵,神情端庄,十分雅致。
  朱理欣赏了一会儿舞蹈,身边早有美貌的侍者为他斟酒布菜,他冷眼看去,这些娱宾的美人们确实个个都伶俐多姿,女王若是想要让她的政敌们看到她能够办一场足以流传多年的盛宴,那至少在娱宾美人的质量和数量这方面,她已经成功了。
  女王和朱理寒暄,言语间提起图鲁斯所设的条约细则,朱理觉得好戏就要开场,不紧不慢和她闲聊,话题转了转,就说起苏芳的风物,然后又谈起帝都趣闻,又说了两句待太平之后请女王去苏芳、帝都游玩的话,吓得女王和几位王夫们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
  宴席过半,朱理发觉起初服侍他和希礼的妙龄女郎,在送菜肴果品酒水时渐渐地都变成了妙龄美少年了。
  希礼有点促狭地悄声对他说,“女王看到你没带艾丽小天使来,以为你另有所好。”
  朱理脸色一红,“……那庞倍呢?他也没带女伴。怎么服侍他的还是美女?”
  希礼恬不知耻笑,“可是您带了男伴啊!女王一定觉得这是在暗示你今晚另有所好,没准想要背着艾丽小天使尝尝鲜呢。”
  朱理被无耻的希礼逗得低声轻笑。
  半个多小时过去后,舞姬们换了几茬,音乐声也由柔靡委婉渐渐变得热烈了。
  一位王夫挥一挥手,站在帐子两侧的的娱宾美人们将帐子解开,帐顶原来做成一个半圆形,帐幕解开后撒花一般,将帐内几榻完全拢起来,影影绰绰,隔着帐幕看去,仿佛一座座微微透光的小帐篷,即使是对面的帐子,帐中人也看不清另一帐子中的人在做什么,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人影,倒更令人遐思。
  朱理低声问希礼,“这也是传统?”
  希礼摇头,“恐怕是为了照顾我们这几个帝国来的‘保守’贵人,而特意想出的法子。这下,不是看不清了么?”
  朱理皱一皱眉,略一打量他帐中服侍的这几个人,好在,这几个美貌少年都规矩而自持,并没露出一丝要亲近或是任由攀折的样子。
  不过,随着乐伎们所奏的音乐愈加柔靡婉转,歌者的歌声中甚至时而会有类似哝哝蜜语的声音,其他帐中的情形可能就不大一样了。
  朱理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挥手令两名侍者打开帐幕,对女王说,“神子,今晚的盛宴确实是我一生中难得的盛宴,不过——似乎美中有所不足……”
  女王的帐幕在朱理命人打开帐幕那一刻就立即打开了,开得比朱理这边还要早些,她听到朱理的话,知道他话出有意,不会平白这么说,不由心中一紧,但面上还盈盈带笑,她听到朱理说的是字正腔圆的苏兰托语,也赶快以苏兰托语应答,“亲王殿下,我们曲元地薄人寡,自然和苏芳、帝都无法相比,但我们的诚意却并不比任何人少,凡是我们拥有的,都愿意奉上,为博亲王殿下一笑。”
  朱理笑道,“今天宴会上几位歌手的歌喉各有千秋,都是难得一闻的妙音,可是,我早在帝都时就听人说过,世嘉王都拥有最美歌声的,是王夫瞬凝。他所唱的‘思无邪’甚至能令最无情的武士落泪,先王更是称瞬凝的歌喉能使寒冬冰河融化为春水,我对他的歌声一直很向往,神子为何不请他出来为大家唱一曲,令我们一饱耳福呢?”
  女王听到朱理说起歌手时脸色就开始变得凝重,待听到他提起“瞬凝”这个名字,她面上的笑容就如被一点点冰冻一样凝结在了一张芙蓉俏脸上,似乎下一秒钟,她的笑脸就会破碎成一块块碎冰渣。
  至于她身边那四位王夫,每个脸色也都不太好。
  不过,女王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又如沐春风般笑了起来,她柔声说,“殿下,并非我有意藏私,只是瞬凝不久前生病了,至今还未病愈,故而不便令他前来献艺……”她笑得更加甜美,望向朱理的目光中又掺了一丝她惯常的娇嗲,有点像是在撒娇似的,“我虽然身处荒僻的世嘉,可是也听说过,殿下是位怜惜美人的君子……”
  她歪着头,长睫毛轻轻颤了缠,说话时身体也跟着轻微倾斜,身上的珠链在帐顶所吊的灯光照射下散发出莹莹珠光,更显得体态风流,媚态天成,她的声音也娇颤颤的,“想必殿下不会难为病中的美人?”
  朱理对女王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女王看着朱理,忽然轻启朱唇,皓齿咬着下唇,目光盈盈,她的身体只有极轻微的移动,姿态依旧高贵,可是令希礼立即想到“玉体横陈”“活色生香”之类的字眼。
  就在这时,女王帐后忽然有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神子,臣不才,愿为亲王殿下献艺。”
  女王一听到这声音,脸上的娇媚神色立时消散殆尽,美艳的眉宇间全是肃杀之意,她的脸色在一瞬间从暴怒、阴沉、怀疑、愤恨、惊恐又变成隐忍,平静,最后居然勉强微笑出来,声音柔柔的,“哦?那就有劳瞬凝,为亲王殿下唱一曲吧。殿下——”
  她说着又看向朱理,容色已经恢复成了刚才的含羞带媚,脉脉含情,语气也像是在撒娇似的,“如果瞬凝唱得不好,你可不能怪他啊。”
  “那是自然,”朱理对女王温和微笑,“不过,我相信,若非瞬凝有把握,已经恢复了健康,也不会主动献艺。”
  女王笑笑,将目光移到已从帐后走到她面前的瞬凝,冷冷打量着他。
  在女王和朱理对话时,宾客们的帐幕也赶快被侍者们打开,在瞬凝从女王帐后走出那一刻,人群中有轻微的骚动,但几乎立刻又安静下来。
  所有见过瞬凝的人都仔细打量着他,发现这个清瘦男子和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时并无任何改变,他面容皎然如月色,穿着白纱做的广袖素袍,光可鉴人的漆黑长用一根银色带子松松束在背后,发丝和衣袂在月色清风下微微飘动,更显得容色清丽有如谪仙。
  女王看到他还是那副低眉顺眼,可是骨子里另有主意的样子,纵然他玉骨冰肌,神清骨秀,也忍不住暗暗厌恶,她眯着眼睛呼吸几下,对他挥一挥手,“瞬凝,既然殿下如此厚爱你,你就唱吧,别让殿下失望。”
  瞬凝屈膝向女王拜了一拜,站起来,双袖一挥,乐伎所奏的音乐随即响起,瞬凝随着音乐歌唱。
  在两百多年前,曲元被苏兰托占领后从王室开始普及推广苏兰托语,王室中人说的苏兰托语几乎与苏芳贵族们毫无二致,但瞬凝唱的这首“思无邪”却是首历史相当久远的雅乐,用的语言是现在已经没多少曲元人用的曲元古语。
  陪侍在朱理和希礼帐内的美少年相当伶俐,他在瞬凝每句歌声之间低声翻译歌词,直接将歌词由曲元古语翻译成了流利且辞藻优美的帝国语。
  朱理虽然没听过这首歌,但这么著名的歌来曲元之前所做的功课中有所涉及,他知道其意,可服侍他的美少年所译的辞藻更为优美。
  他不禁暗暗想,这些来做娱宾美人的美少年倒是不能小觑,把他们招募成暗桩多好啊,至少都是精通多语的人才,还机智反应快。
  嗯……这事得和希礼说说,让他出面索要这几个美少年,然后培训培训,看看能不能做点别的。也许,还可以借着某个曲元土豪的名义,招募些这样的“娱宾美人”,然后物尽其用……
  他正想着怎么重新在曲元重建帝国的情报机构呢,思绪却很快被瞬凝的歌声所吸引。
  所谓雅乐,其实就是求爱的歌,大多热烈奔放,但这首“思无邪”却哀婉凄然,是说一个少年被爱人抛弃,他先诉说自己有许多错误,接着又埋怨爱人狠心,最后又说,虽然爱人离去后花无色,风无声,光无热,水无清,可他却无法忘记这位薄情的爱人。
  朱理此前并未见过瞬凝,听到他的歌声之后,起初并不以为意,但渐渐不由跟着他歌声中的甜蜜而甜蜜,酸涩而酸涩,凄然而凄然,听到某个哀婉幽怨处,心中一颤,忽地想起了艾丽。
  就在这时,瞬凝的歌声渐渐停歇。宴会厅中鸦雀无声,似乎所有人都在为他的歌声余韵出神。
  朱理回过神来,率先鼓掌。
  瞬凝向朱理郑重行礼之后,转向女王,又恢复略带卑微的姿态,走到了她的帐子前。
  女王冷冷看着他,和他对视了几秒钟,红唇勾出一点弧度,让瞬凝坐在她身边榻上。
  原本陪着女王的四位王夫中有两人同女王一同坐在榻上,在瞬凝出现的那一刻,他们就站了起来,不留痕迹地退到了榻后,仿佛榻上有火,在瞬凝坐下之后,这四个王夫全都站到了瞬凝和女王背后。
  这四位王夫长得各有特色,但此时或英俊或秀美的俊脸上的表情非常相似,都是自制中略带恐惧。
  再看穿着素袍的瞬凝,他雌雄莫辨的脸上无惊亦无喜,容色昳丽。
  朱理和希礼对视一眼,对今晚这场不见血的成功宫廷政变感到满意。至于瞬凝回宫后将会如何处置这些王夫,他们毫不在意。
  希礼又举杯向瞬凝和女王祝酒,女王对瞬凝回到以往和她平起平坐的局面居然尚能保持镇静,她端起酒杯,和颜悦色,语笑嫣然地回敬希礼。
  不但如此,她在瞬凝落座之后,还主动牵住了他的手,靠在他左肩上喁喁低语,似乎刚才他在她毫无防备时突然出现时她所表现出的震惊、痛恨、厌恶全都是错觉。
  她和瞬凝说了几句话之后,微笑着向朱理举起了酒杯,“殿下,为了今夜的盛宴,让我们畅饮。”
  朱理自从宴会开始到现在滴酒未沾,他的血统让他对宫廷阴谋和政变有种天生的如同鲨鱼闻到血腥味的兴奋,他耳濡目染的阴谋很多,但年轻如他,亲手策划、参与、执行的政变和阴谋的经验还远远不能算多,故而在成功之前没有一丝放松。
  现在,他终于稍微放松,举起酒杯,“为了今夜的盛宴。”
  王夫瞬凝也举起酒杯,“为了曲元今后的和平与繁荣。”
  女王听到这祝酒辞,立刻随着瞬凝缓缓站起来,“为了曲元。”
  朱理也随即站起,他一站起,庞倍,希礼,其他的帝国军官和官员,全都站了起来,曲元的政要们也赶快纷纷站起来,全部人动作划一,异口同声,“为了曲元。”
  大家满饮之后,瞬凝抬一下手,侍从们赶快再次将宾客们的酒杯斟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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