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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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丹朱边走边看, 开心地咬着糖葫芦,当她抬头望去, 看到迎面走来的魏沁雪时, 嘴里的冰糖葫芦瞬间就没有那么甜了。
  她嘶了一声,眉头蹙了起来。
  君行之转头,关切道:“怎么了?可是咬到舌头了?”
  祁丹朱看着他紧张的眉眼, 心情霎时好了起来。
  她翘着唇角, 瞟了走过来的魏沁雪一眼,气哼哼道:“没有, 只是这颗山渣特别酸。”
  “那就别吃了。”
  “要吃。”祁丹朱像护食一样将整颗山楂咬进嘴里, 嚼得清脆作响, 声音含糊道:“吃着吃着就甜了, 反正是我的糖葫芦, 谁也不给。”
  “又没有人跟你抢。”
  “我若放手, 说不定就有人跟我抢了。”
  君行之失笑,“歪理。”
  不过他早就习惯了祁丹朱无处不在的‘歪理’,不但不觉得她胡闹, 还觉得甚是有趣。
  魏沁雪站在人群当中, 看着和君行之, 微微拧眉。
  祁丹朱面上虽然覆着面纱, 但是她光凭祁丹朱眉间的花钿, 就能认出此人是祁丹朱。
  放眼整个盛京, 只有祁丹朱会将花钿画得如此明艳而张扬。
  她的神色冷了冷, 将目光从祁丹朱的脸上移开,她近乎贪婪地看着许久未见的君行之,舍不得移开。
  她已经许多天没有看到君行之了, 如今君行之离得远了, 她才发现原来摒弃筹谋和打算,她依旧是这样喜欢君行之。
  她的目光在君行之身上流连片刻,待她看到君行之身上的大氅时,先是眼前一亮,然后不由眉心蹙紧,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君行之身上的大氅华丽而名贵,一看就非他的东西,她不用想也知道,这大氅定然是祁丹朱送他的。
  君行之向来不会随便接受他人的馈赠,她曾经试图送过君行之很多东西,以示关怀,可是都被君行之拒绝了。
  君行之当初面对金银财宝都没有动摇,又怎么会轻易收下祁丹朱的大氅?
  她了解君行之,君行之会收下祁丹朱送的大氅,绝不会是为了贪财,只有一种理由能让他收下祁丹朱的礼物——他不忍心拒绝祁丹朱。
  或者应该说,祁丹朱对他而言,已经不是外人。
  在他心里,祁丹朱送给他的东西,对他来说不是施舍,也不是负担,他不会觉得被轻贱,也不会觉得背负亏欠,祁丹朱让他觉得自在,他已经不知不觉将祁丹朱看作了极为亲近的人。
  如果一个人能让另一个人轻易改变原则,那么这个人在另一个人心里的位置,一定不低。
  魏沁雪想到此处,轻轻地咬紧了下唇,这个认知让她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她心里缓缓升起一种不甘来,君行之在相府住了半年,她都没能让君行之软化半分,没想到君行之才离开这么短短时日,祁丹朱就已经能让他将自己看得如此重要。
  一瞬间,她看着有说有笑走过来的两个人,恍然间竟然生出了她不该上前打扰他们的感觉。
  祁丹朱身穿白绒斗篷,看起来明媚而美丽,眉眼都带着笑意,君行之身着大氅,气质非凡,他身上浑然天成的内敛贵气不自觉散发开,仿若他本就是这盛京身份最高贵之人。
  他们站在一起是那么美好,君行之眉眼的冰冷都化成了如沐的春风,让人不忍打扰。
  魏沁雪反应过来,恼怒地甩了下手帕,对于自己这种想法颇为气愤。
  祁丹朱根本就配不上君行之,刚才相配的感觉一定是她的错觉。
  她心中又气又怒,面上却不显露半分。
  转眼,君行之和祁丹朱就已经走至眼前,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祁丹朱行了一礼,然后柔柔地看向君行之。
  “君公子,我听闻你拜了姜太傅为师,姜太傅才高八斗,你能拜他为师,这是喜事,我还没有机会恭喜你。”
  “多谢魏小姐。”君行之轻轻颔首。
  魏沁雪目光落在大氅上,明知故问道:“君公子这身大氅好生漂亮,针法细密,颜色正宗,我甚是喜欢,也想去做一身,不知道君公子是在何处买的?”
  祁丹朱秀眉一挑,知魏沁雪意不在此。
  君行之直言不讳道:“此衣乃公主所赠。”
  魏沁雪露出怔愣的神色,讷讷道:“君公子不是曾经说过,不会随便收女子之物,怎么……”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祁丹朱一眼,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道:“公子……怎么收了公主的礼物?”
  她知道君行之和祁丹朱现在关系比之前亲近,非她能比,所以她故意想让君行之产生愧疚之心。
  祁丹朱在宫中多年,看惯了众嫔妃争宠的模样,如今看魏沁雪露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便觉额角一跳。
  君行之不为所动道:“并非随便收的。”
  魏沁雪:“……”
  祁丹朱忍笑,上前一步挡在君行之面前,“魏小姐,我郑重的送,先生郑重的收,跟你有何关系?”
  “至于先生为何只收我的礼物,不收你的礼物。”她叉着腰,轻哼一声道:“当然是因为我这个学生可爱又讨人喜欢。”
  魏沁雪:“……”
  她抿了抿唇,强压着心里的火气,冷声道:“殿下说笑了。”
  君行之这样有原则的人,怎么会只因为祁丹朱可爱,就随便收礼物。
  君行之手指不自觉摸了一下袖口的‘牡丹’,想起祁丹朱当时那副骄傲的样,轻笑道:“确实可爱。”
  魏沁雪没想到君行之突然开口,不由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算什么理由!他们俩人一唱一和的,是不是在故意气她!
  祁丹朱嘴角上翘,觉得自家先生在魏沁雪面前颇为给自己这个学生面子,不由心情愉悦。
  魏沁雪忍了忍,柔声问:“君公子,你在太傅府过得好么?我……与父亲都很关心你,你如果想回相府,我们随时欢迎你回来。”
  “多谢魏小姐和魏丞相,我在太傅府过得很好。”
  魏沁雪抿了抿唇,一时无从开口,君行之态度一直很冷淡,她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君行之在她面前总是如此,有礼之余,再无其他。
  两人尴尬地沉默着,魏沁雪垂了垂眸,生出一点心酸来,她心悦君行之,却不知道该如何跟他相处,甚至连让他多说几句话都做不到。
  她抬起眸,欲说还休地看着君行之,低声道:“君公子,你若闲着的时候,便来相府吃顿便饭吧,我最近新学了几道菜,可以亲自下厨做给你吃。”
  她自我检讨了一下,也许以前是她在君行之面前将身段放的太高了,所以君行之才对她这么冷淡,那个时候,她总觉得自己是相府小姐,认为自己心悦于君行之,对他来说是恩赐,君行之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能看不透她的想法。
  她不由有些后悔,所以故意放低了身段,想要为他亲自下厨,改变自己在他心里的印象。
  君行之再次拒绝道:“魏小姐不用这么麻烦,如果有时间我会去魏府探望魏丞相,魏小姐亲自下厨就不必了。”
  君行之三言两语就将界限画得一清二楚,魏沁雪想要跨过去都难。
  她不由有些气馁,懊恼地看着君行之,下唇轻咬。
  祁丹朱在旁边看了看他们,开口道:“魏沁雪,我与先生还要去赏雪,就不打扰你了,先行一步。”
  君行之对魏沁雪微微颔首,同祁丹朱一起走了过去。
  魏沁雪背对着他们,一口银牙差点咬碎了。
  君行之就是一块木头!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祁丹朱回头看了一眼,不见了魏沁雪的身影之后,才问:“先生,我可爱吗?”
  “嗯。”君行之随口应了一声。
  “先生,我讨人喜欢吗?”祁丹朱不依不饶。
  “嗯。”君行之又应了一声。
  “那先生喜欢我吗?”
  君行之一个‘嗯’字差点脱口而出,“……”
  祁丹朱掩唇而笑,双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地往前走。
  她声音清脆而欢快地道:“先生现在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我这么可爱,又这么讨人喜欢,先生早晚会喜欢我的。”
  君行之看着她脑后晃来晃去的金步摇,不由失笑。
  两人在街市上玩了一会儿之后,祁丹朱有些累了,正好到了晌午,君行之便带着她来了听风楼。
  两人没有选屋里的座位,而是去了阁楼平台上的桌前坐下。
  祁丹朱凭栏而坐,桌上温着芳香四溢的桂花酿,红泥小火炉沸腾着,锅里冒着滚滚热气,清香四溢,光听声音就让人觉得暖和。
  君行之坐在她对面,想起当初他与她第二次相见就是在这听风楼,当时,她坐于这雕梁楼台之上,他肩扛麻袋站在楼下,他们遥遥对视,匆匆一面,如今回忆起来,忍不住心生感慨。
  祁丹朱靠在漆红栏杆上,新奇地看着雪幕下人来人往的街市,整个盛京都变得洁白而干净,美不胜收。
  君行之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道:“冬日雪景赏心悦目,实属难得一见的佳景,错过了便要再等一年。”
  祁丹朱仰头望去,漫天雪花簌簌坠落,如梦似幻。
  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未曾好好欣赏过雪景了。
  原来冬日的雪仍旧这么漂亮。
  她看着落下的雪花,缩在斗篷里的手指慢慢动了动,迟疑了片刻,她将手缓慢地伸出了栏杆外。
  君行之一直注视着她的动作,看到了她的挣扎、犹豫和向往,可是她还是勇敢地将手伸了过去。
  祁丹朱的手悬在半空中,手心向上,一片雪花慢悠悠落在她的手心里,触感微凉,很快就融化在她的手心。
  祁丹朱缩回手看着掌心的雪花,不由弯起唇角,露出浅笑。
  原来雪花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冷。
  君行之静静看着她,她趴在红漆栏杆上,雪绒兜帽戴在头顶,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
  她怯怯地伸手接着雪花,斗篷里露出的红色袖口上绣着漂亮的牡丹花纹,皓腕凝雪,肌肤柔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她看着飘雪的眼眸澄澈而纯净,脸颊上虽未施粉黛,却红扑扑的,仿佛染了绯色的胭脂,白绒兜帽簇拥在颊边,唇若含朱,腮凝如新荔,一颦一笑似仙露明珠,比苍穹下的皓雪还要纯净美好。
  世人都说九公主骄纵,却不知一片雪花就能让九公主露出欢快的笑容。
  君行之垂眸,将几根青菜放进古董羹里烫熟。
  祁丹朱趴在栏杆上看了许久,直到红泥小火炉沸腾起来,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她才收回视线。
  君行之从红泥小火炉里夹出一片雪白的鱼肉,放进她面前的青瓷碟里,“吃饭了。”
  祁丹朱看着手里的雪花,有些爱不释手,闻到鱼肉的香味,才恋恋不舍地缩回了手,老老实实地坐回去。
  君行之又烫了一片羊肉,刚想放进祁丹朱面前的青瓷碟里,祁丹朱就赶紧将瓷碟移开,“我不吃羊肉。”
  君行之轻轻点头,把羊肉夹进自己面前的盘子里,问:“牛肉吃吗?”
  祁丹朱咬着鱼肉,点点头,“能吃一点。”
  能吃一点,就是不太喜欢吃,羊肉则是完全不吃。
  君行之将她这些小习惯默默记在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烫了一片牛肉放进她面前的青瓷碟里,冬日吃牛羊肉可以暖身。
  祁丹朱笑了笑,拿起温着的酒壶给君行之斟了一杯,“先生喝酒。”
  君行之将酒盏端起来,柔声道:“好。”
  大雪纷飞的寒冬中,这样围桌而坐,热乎乎地吃上一顿,着实酣畅淋漓,舒爽至极。
  祁丹朱在君行面前吃饭,既不拘谨,也不拿腔作势,只管大口吃肉,大声说话,自在舒爽。
  两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飞快。
  雪花依旧簌簌而落,桌前却一片暖融融的,祁丹朱吃得双颊泛红,嘴唇比平时还要红润,她一边赏景,一边吃着君行之给她布的饭菜,俨然十分开怀。
  她忍不住道:“在此处吃饭,比在宫中有趣多了。”
  君行之没有进过皇宫,不知道宫里面是何样子,顺势问道:“宫中美吗?”
  “挺美的,毕竟是金玉堆砌出的地方,雕梁画栋,庄严辉煌。”祁丹朱夹了颗丸子放进嘴里,轻轻吹了吹气道:“等日后有机会,我带先生去宫里玩,让先生看看我住的宫殿。”
  君行之本想拒绝,听到最后一句话,抿了抿唇,将话咽了回去。
  他确实有些想看看祁丹朱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我们小公主想带谁回宫啊?”一道漫不经心的男声响起。
  祁丹朱抬眸望去,不由莞尔,“大皇兄,你怎么在这里?”
  君行之回头看了过去,来人身量中等,眉毛粗黑,眼睛细长,容貌颇为普通,身上穿着一身浅棕花色锦衣,配着一条金灿灿的腰带,正是大皇子祁明胥。
  他母妃过世的早,自己又是一位胸无大志的人,行事乖张,颇为难缠,这些年来胡闹的程度跟祁明长和祁丹朱有得一拼,都是不务正业的主。
  说来锦帝也算是子嗣凋零,仅有的四位皇子,太子已逝,大皇子不思进取,四皇子双腿残疾,唯有二皇子温润儒雅,行事稳妥,一直在朝中学习处理政事,让人稍觉欣慰,但其才能有限,顶多算是中规中矩,这些年来在朝中没有什么太大的作为。
  朝中大臣们每每提及此事,都要摇头叹息,恨不能劝谏锦帝再纳几位新的皇妃,多多繁衍子嗣才好。
  祁明胥在桌旁坐下,君行之想要起身行礼,祁明胥随意的摆了摆手,“不必如此多礼,我是个没有规矩的人,你们在我面前也不必有那么多规矩。”
  多亏了祁明胥这样不思进取的大皇兄,祁明毓这些年来在朝中一人独大,没有其他皇子跟其争锋,可以说是太子之位十拿九稳,只可惜锦帝至今没有立储的打算。
  祁明胥看起来对皇位没有什么想法,如他所说,他向来没有规矩,所以也不在乎别人有没有规矩。
  祁丹朱对君行之点点头,“先生不必多礼,快坐下吧。”
  君行之微微颔首,只拱了拱手,就坐了回去。
  祁明胥歪歪咧咧地坐在椅子上,道:“我来的不凑巧,你们可别嫌我打扰了你们的兴致。”
  祁丹朱莞尔,“难得能见皇兄一面,该说皇兄是来给我添了兴致才对。”
  祁明胥忍不住笑,“看来我还挺受欢迎,那我就不走了,就留在你们这用饭。”
  祁丹朱似真似假道:“皇兄来都来了,若是没用饭就走了,那就是皇妹招待不周了。”
  两人笑了笑,祁丹朱唤了小二过来,让他给祁明胥添了副碗筷。
  祁明胥打量着君行之,笑道:“你就是我皇妹那位年少有为的君先生?”
  君行之轻轻点了下头。
  祁明胥施施然笑道:“闻名不如见面,君公子果然一表人才,难怪能让本王这向来不服人的皇妹,都甘愿拜你为师。”
  君行之不自觉抬头看了祁丹朱一眼。
  祁明胥打趣道:“我们刚知道此事的时候,可都在背后探讨君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搞得定我这皇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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