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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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离大骂着“活该,找死,你不疼谁疼”,却等不及别人慢手慢脚,直接把他从沙发上背起来。
  顾雪沉一动没有动,已经陷入昏迷。
  华仁医院距离深蓝科技不算远,救护车开出大楼,就一路响起鸣笛争分夺秒,顾雪沉被推进抢救室之前,清醒了片刻,他双眼还是涣散,静静看了一下江离,断断续续说:“别告诉,肆月。”
  江离怒目横眉:“你再敢说一句话,我现在就要你命!剩下她自生自灭!”
  -
  许樱把车开进许家之前,许肆月犹豫许久,还是给顾雪沉打了个电话。
  内线号码无人接听,微信语音无人接听,文字也不回,最后她给他手机拨过去,响了很久后还是自动挂断。
  许肆月抿了抿唇,不愿意承认心里有一抹失落不安。
  又不理她了。
  她攥住手里的包,硬着心思想,不理就不理,她又不是要依靠他。
  许家败落后,许丞为了最后的颜面,其他房产都已经出手变卖,唯独一直住的这套别墅还留着。
  许樱刚把车开进庭院里熄火,许肆月就推门下车,一楼客厅是落地窗,里面人影晃动,她恍惚看到男人熟悉的身影,手里揽着几个画框,像是准备要外出。
  她站在院子里,看着这栋生活了多年的房子,与记忆里并没有多大差别。
  花园里有她荡过的秋千,有她养过的兔子,外墙攀爬的花是她亲手种下,角落里断掉的瓦片是她恶作剧弄坏,房子里的人,她的父亲母亲,也曾经恩爱扶持,把她当成掌上明珠。
  许樱从后面跑上来,紧张叮嘱:“姐姐,无论吵架的时候爸怎么说你,你都要记着,你最好,最漂亮,最骄傲,你要做公主。”
  许肆月轻轻冷笑:“我本来就是公主。”
  没人捧着,没人爱护,她也依然是。
  许肆月挽了挽垂落的鬓发,直接闯进许家大门,在许丞夫妻目瞪口呆的注视里,她甚至笑了一下,镇静说:“要去卖画?先等等,十分钟。”
  她上二楼,踹开自己原本的那间卧室,里面值钱的东西都没了,有的卖掉,有的被许樱还给她。
  许肆月轻车熟路找出一个大旅行袋,把那些许丞眼里一文不值的,妈妈的遗物,她画过的厚厚设计图,从前顾雪沉送过她的礼物,全部收进袋子里,一件不剩。
  许丞大步追上来,瞪着她问:“你想怎么样?婚礼上闹得那么难看,一点脸面也不给你爸爸留,现在又跑回来拿东西?!”
  许肆月扯开袋子扔给他看:“拿怎么了?哪件不属于我?!”
  她漂亮的唇翘着:“许丞,不是我的东西,我嫌脏,你求我我都不会要,但是我的,谁也别想染指。”
  女人在楼下闻声大哭:“月月你这是干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我戴你外婆的首饰,也是为了婚礼上给你长脸,你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误会我,误会许樱……”
  许樱气急败坏地低吼:“妈你恶不恶心!”
  许肆月半句都懒得听,她撞开许丞,拖着袋子下楼,三幅画就端端正正摆在客厅的茶几上,每一幅的边角都贴了标签,标注着要卖出的价格。
  她伸手去拿,女人扑上来护着,想掐她的手。
  许肆月干脆利落地把巴掌甩在女人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她居高临下挑眉:“滚。”
  许樱在哭,帮着许肆月把画往起拿,怒视生下她的母亲:“你能不能有点小三的自觉,不要沾程阿姨的东西!你凭什么!”
  许肆月死死扣着画框。
  其实很重,很大,她的手臂负担不了,但她撑着一口气,硬是稳稳托着。
  许丞气急败坏来拦,最后的体面也扯掉了:“许肆月,我真后悔生了你,把你养这么大!我倒不如养条狗!养狗还知道感恩,你呢?嫁了人就想一刀两断?你以为顾雪沉把你当什么好东西!人家一时兴起花钱买了你,等他腻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你还是要回来求我养你!”
  “我跟你妈是商业联姻,本来就没感情,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些年宠着你纵着你?”许丞指着她,“就是因为樱樱,因为樱樱得不到她应有的,我才把这份愧疚放到你身上!”
  许肆月静静看着他,忽然想笑。
  原来全是假的,没有什么真的属于过她。
  她以为最坚不可摧的父爱,竟是别人的寄托。
  许肆月想用最难听的话反击,却听见许樱先一步爆哭出来,呜咽着大骂:“你是不是有病!你们是不是都有病!商业联姻也是婚姻!婚姻里找别的女人就是最恶心的出轨,你们不但出轨,还生了我这个不应该存在的狗杂种!”
  客厅里陷入死寂。
  许樱完全不顾虑用词,冲着许丞怒吼:“我应得什么?我就应该被流产,被掐死!我姐姐那么好,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生的,聪明可爱漂亮优秀,我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我从小到大,只要偷偷看到她一眼,我都一天不敢吃饭!怕弄脏我心里头最好看的影子!”
  她瞪着许丞:“你凭什么骂她?凭什么卖她?她就应该和你这样的渣爹断绝关系!”
  她又瞪向亲生母亲:“你凭什么动程阿姨的东西?你是最心机的第三者,利用初恋当幌子,自己无耻不够,还要拿女儿扮可怜上位!让我的血也变脏!”
  许樱满脸眼泪:“我姐姐做错什么了?你们谁也不配说她一句!”
  许肆月之前有多气,现在就有多荒唐。
  她第一次认真看了看许樱,瘦兮兮没营养,丑了吧唧的,还笨,被梁嫣利用,话也说不好,什么破词都用。
  许肆月最后环视了一眼整栋别墅,看着许丞说:“从今以后,我和你没有关系,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再吃你一粒米。”
  “这些画是我的,你想都别想,”她一双桃花眼锐利灼人,“别忘了,你已经再婚,我妈妈的继承人只有外婆和我,你的脏手再敢碰一下,我会告你非法冒领巨额财物,送你进监狱。”
  许丞面如土色,厉声道:“你不就是凭着顾雪沉才敢这么硬气?抛开他,你什么都不是!不学无术,只会浪费我的钱,顾雪沉早晚对你——”
  别墅外院门没关,阴暗天色下,一辆黑色劳斯劳斯平稳开到大门前,常来接许肆月的司机匆匆下来,站在半开的门外,恭敬得体说:“太太,忙完了吗?顾总让我来接您,您如果需要吵架或者动手,我都会全力效劳。”
  许丞夫妻俩的脸色顿时难看无比。
  许肆月一滴眼泪也没掉,慵懒说:“打架不必了,浪费时间,就是搬东西手酸。”
  司机连忙推门进来,半弯着腰把许肆月手中的东西都接过去,用身体挡开许丞:“太太,回家吧。”
  许肆月慢条斯理打开眼镜戴上,挺直脊背出门,许樱哭哭啼啼追上来,不太敢碰她,小心翼翼叫:“姐姐……”
  许肆月侧头:“你别叫许樱了,应该叫许嘤嘤嘤。”
  许樱纠结地小声问:“嘤嘤嘤有点长,姐,我叫许嘤嘤行吗?”
  许肆月没理她,坐进劳斯莱斯后排,司机把车门关上的一刻,她才卸下力气,窝在车门边上,颤抖着深深吸气。
  “太太,”司机轻声问,“回瑾园吗?”
  许肆月没回答,问:“顾雪沉呢?”
  司机卡了一下:“不清楚,我只是按顾总交代的过来。”
  许肆月用力掐着手腕,掐到通红,又给顾雪沉打了一遍电话。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明明猜到他不会有什么好语气,甚至会冷嘲热讽,但就是……想跟他说,她把画抢回来了。
  但仍旧无人接听。
  许肆月抹了抹眼角。
  无所谓啊,不接就不接呗,她也没指望他,她才不孤独,她才不难受。
  许肆月永远不要服输。
  她保持着平静说:“不回去,你送我去城郊陵园。”
  司机迟疑:“太太,天气不好,要下雨了,到城郊陵园估计要很长时间,确定去吗?”
  许肆月吞下药,吃了一把柚子糖,指甲陷进手腕的皮肤里,笃定说:“去。”
  她有点冷,她想见妈妈。
  除了妈妈,她没有人可以去找。
  -
  华仁医院特护病房里,江离摘掉口罩,复杂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他认识太多朋友,青年才俊也数不胜数,但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像顾雪沉。
  江离作为医生,始终觉得命最重要,除了活着,其他都是空谈,所以他至今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无比出色的人,在明知道自己生病的情况下,还能亲手毁灭掉生的可能,去选择对另一个人义无反顾。
  病房很静,仪器的滴答声清晰可闻,输液管的药已经下去大半。
  几分钟后,顾雪沉湿黏的睫毛颤了颤,艰难地挑开,露出一点灰暗寂静的瞳孔。
  他看了江离一会儿,干涩的唇微弯:“我没事。”
  江离之前一直忍得住,听到这句,忽然间爆发:“没事?!顾雪沉,你知道发作的时候你颅内压飙到多少吗?!剧烈呕吐让你根本吃不进药!要不是我过去的及时,你可能抢救不过来!懂不懂!”
  顾雪沉眼角还存着一些生理性泪水,给他苍白的脸上添了些绮丽的红色:“不会,还没到时候。”
  江离堵得胸口生疼。
  顾雪沉不说话了,盯着输液管里剩余的药滴完,熟练地自己拔针,抹掉冒出的血珠。
  眼看着他像对待一个试验品一样对自己,江离忍无可忍:“我跟你说还有一年,你就当圣旨了?!上次发作根本没有这次严重,间隔也在变短,意味着什么你比谁都清楚吧?!顾雪沉,我明明白白跟你讲过,你可以手术,虽然成功率很低,但不手术只有死!”
  顾雪沉费力地撑起身,靠在病床上,他的衣服来不及换,衬衫已经皱了,领口扯开,露着清瘦苍白的锁骨。
  他眼睛恢复了,虽然还有些黑,但已经能看清东西。
  他很满足。
  “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是你高估的,”顾雪沉声音很哑,“我不手术,还有一年时间,可以赚更多钱,留给她更多,还能陪她,让她长大,帮她找到想过的那种生活,但如果手术失败……她现在还很柔弱,只有钱不行,撑不起她的未来。”
  他语气很淡,也温柔:“我不想拿一点点成功的可能性,去赌她一辈子,何况……也许我死了对她更好,如果活着,就算她不喜欢,我也无论如何不会放手。”
  江离呼吸粗重,瞪着他,却又无话可说。
  顾雪沉摘掉身上各种熟悉的仪器,江离要阻拦,他抬眸说:“没关系,发作已经过去了,数据都回到平稳,我可以撑住,现在没有不舒服,在医院,在家里,在实验场,都是一样的。”
  江离怒道:“它变大了,离主血管越来越近,在压迫你的神经,你不想看看吗?!”
  “不想,”顾雪沉站起来,摇晃了一下,很快稳住,身形依然挺拔,“我想见的不是它。”
  顾雪沉找到被调成静音的手机,看到上面的电话和微信,低声说:“她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他很浅地笑:“她今天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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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昏沉,陵园里凄冷寂静,逐级向上的层叠墓碑间,只有一个纤瘦的身影。
  许肆月起初站在母亲的墓前,后来累得受不了,就蹲下去,靠着冰冷石碑。
  她不敢说太多话,怕哭了惹妈妈伤心,专捡些好的来重复。
  “妈,你别担心,我嫁的特别好,明城圈子里多少女人为我老公哭天抢地。”
  “婚礼在明水镇办的,他还帮我把闹事的许丞赶出去了,外婆牵我走花道,说能一辈子幸福。”
  “我当初那么坏,他还要娶我,肯定是喜欢我,现在凶巴巴的就是嘴硬,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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