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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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云从烟雨台离开, 并没有立即回到江府,而是在一处约定好的酒楼等人。
  可惜左等右等,都没能等来殷氏, 她不由有些慌乱, 犹豫了一番, 旋即便朝着往江府走去。
  她心知江苒出事,自己可能会惹上大祸,在快到家门时便有些踌躇。
  ……她同蒋蓠约定的条件, 是她将江苒引出来,蒋蓠便能派人护送她和母亲离开定州,并给她们一笔银子, 用作以后生活用。
  按照蒋蓠所说, 江苒如今得父兄庇佑, 江威若受苛责, 她同母亲的境地只会更加糟糕,蒋蓠已见了江威如今的态度,知道再这样下去,只怕再无活路。
  可是事情她办到了,蒋蓠所允诺的将她母亲带出, 却没做到。
  江云才徘徊了一会儿,便察觉了不对。
  如今入夜, 江府应当有条不紊地挂起华灯, 婢女们也该有序地准备晚餐。
  可入耳却是一阵阵杂乱之声。
  她再也顾不得了,忙跑进府中, 原来守在门口的门房也不见了, 整个江府闹哄哄的, 人仰马翻, 不少丫鬟婆子们都拎着包裹,仿佛败家之犬,游离散漫。
  江云站在门口呆怔了半日,竟无人理会她。
  这时,一个装好了包裹的小丫鬟从身边经过,江云一把抓住她,质问道:“出什么事了,你们这时在干什么?!”
  小丫鬟见她浑身狼狈,被吓得叫了一声,旋即看清了她的脸,松了一口气,“唉呀,是五娘子啊,咱们家里被抄了!”
  仿佛雷劈下来,江云惊得呆愣在了当场。
  “你说……你说什么?”她愣愣反问。
  小丫鬟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江家被抄家了!官爷们都说是江司马卷入了什么大案中,人都下狱了!便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若在府中有头有脸,都被牵连了,我们正要避祸呢,你让开些!”
  她用力一甩,江云被踉踉跄跄地摔到一旁,她痛得浑身发颤,抬眼看去,府中那些眼熟的下人们来回奔忙,贪婪地抢夺着那些为数不多的剩下的物件。
  江云楞了好久,努力借着墙壁支撑着自己爬起来,入目这一片又一片的狼藉,让她浑身发冷。
  她想要开口呵责这些下人,然而下人们原就不怕她,如今更是一窝蜂地往外挤去不理会她,江云被撞得东倒西歪,再次摔到了地上。
  她这会儿才想起殷氏来,殷氏没能如约而来,是不是出事了?
  江云踉踉跄跄地跑进正院,“娘!娘!”
  她奔跑了一路,只见残花败柳遍地,昔日繁荣昌盛的江府,如今显出骨子里头的衰败来,江云内心愈发不安了,加快了脚步。
  正院如今更是洗劫一空,卧室的门早就开了,不值钱的东西散落一地,像是被洗劫了一番,可江云如今连这些都顾及不上了,她不管不顾地奔到殷氏床前,一把掀开了床幔。
  那些服侍的下人们早就不在了,殷氏形同槁木般的手垂在了床的一侧,那只养尊处优保养得当的手,如今灰白苍老,泛着冷冷的青色,不似活人。
  江云只觉得自己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压抑着自己的害怕,掀开了垂在眼前的纱幔。
  殷氏直挺挺地躺着,她眼睛睁得极大,仿佛眼珠子就要掉出眼眶,里头遍布血丝,充满怨毒与不甘,正死死地瞪着江云,仿佛在质问她为何如今才来。
  江云被吓得往后瘫倒,旋即又强撑着站起来,将手指放到殷氏鼻尖,半日都未感到半分圣人的气息,她便终于腿一软,跌落在了一旁。
  “娘……娘——!”
  凄厉的呼喊传出正院,下人们对视一眼,唯恐惹上麻烦,赶忙更快地往外跑去。
  有个不忍心的小丫鬟,没忍住跑进来劝她,“五娘子,快跑吧,方才那些人连殷姨娘都想带走,姨娘本在病中,结果乍闻此事,一下子没缓过来……那些人方才还来搜你呢,倘或知道了你回来,定要来抓你走的。”
  江云呆呆地坐在地上,盯着殷氏死不瞑目的脸,像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那小丫鬟见她不听劝,便也不再理会,自己跑了出去。
  江云在地上,却能照到梳妆台上的那面铜镜,里头印出一个凄惨的影子。
  她忽然想起什么,跑到梳妆台前,从暗格里头,取出了一面水银镜子。那曾是江苒的爱物,她出事当天,江云就将她喜欢的那些东西都抢了过来。
  水银镜精美又冰冷,是这整个屋子,唯一还算完好的物件了。
  外头忽然有列阵之声,江云打了个哆嗦往外看去,只见许多身着铠甲的兵士涌进这院子里头来。她手指一松,镜子从手中滑落,摔了个粉碎。
  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做过的那些繁荣富贵的美梦,她期待向往的生活,她的家庭,全都没了。
  江云凄厉地笑了起来,她努力地蹲身去捡那些镜子的碎片,反将自己划得满手是血。她努力地拼凑着那个从江苒那里抢来的梦境,眼泪一滴滴地落下,落到了镜子碎片上去。
  她终于明白,也许一切事情,都是她的报应。
  她得意洋洋地炫耀的自己争来的父爱,其实不过泡影一场;她费煞苦心想要抢夺江苒的前途,到头来却自作自受。
  她最后想要将江苒的一切都毁灭,可如今,反倒将自己的世界毁灭得彻底。
  她不该争,不该抢,她倘或能和母亲安安稳稳地待在京城的小院子里头度日,不要起这样多的心思,便能有平淡而幸福的一生。
  江云跪坐在地,用沾了血的手掌,握起一块最大的碎片,用力地,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她想:没来定州的日子,多幸福啊……如果有下辈子,她再也不会去争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这一头,睡梦中的江苒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她困倦地揉着眼睛,往外看去,窗外像是才下过一场雨,芭蕉叶碧绿油亮,院子里头的灯叫风吹得摇摇晃晃,连带着灯影也晃动,打在大片碧绿的芭蕉叶上,清雅之余,颇有些凄清的野趣。
  她唤了杜若要喝水,却不料房中灯一亮,是江锦走了进来。
  他瞧着依旧是先前那微微疲惫,而又十分温柔的模样,束发的玉冠戴得齐整,愈发显得整个人如美玉般温润。
  她有些意外,困倦地揉了揉眼,心知此番自个儿的模样想必不够庄重,才要背过身去装睡,江锦就道:“不是要水,怎么又睡下了?”
  他说着,便从桌上倒了温好的一盏水,送到她手边。
  江苒反而有些赧然,她垂着眼眸小口喝完了水,她同江锦不甚熟悉,虽有心亲近,却知道他长于相府,又是少年探花,在翰林院供职,想必为人端方持重,便不敢在他跟前松懈。
  她努力地挺直腰,尽量坐到在床上也保持端庄得体,随后小声地同他道:“……大哥哥怎的在外头?”
  出人意料的,江锦放了茶杯,旋即又回身来摸一摸她的额头,只温和地笑着道:“我适才在外头,问你的丫鬟们你年幼之事呢。”
  不出意料,越听越心疼。
  江锦当初乍一见江苒困境,那会儿的愤怒与心疼简直触目惊心。可从她贴身婢女口中所说的日常小事,点点滴滴,却仿佛钝刀子割肉,让江锦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他相府本该爱若珍宝的掌上明珠,一朝蒙尘,流落这边陲小城不说,唯一真心待她的养母逝世还那么早,江苒的前头十几年,只怕都没有感到过正常的父母亲情。
  江苒更觉敏感,她幼年那会儿不太懂事,做过许多不像话的事情,当初江威便经常骂她,倘或江锦也觉得她不懂事,那可怎么好。
  却不料江锦拍拍她的头,又笑说,“你喜欢吃辣的,吃甜的,还喜欢吃腌梅子,同我们兄弟几个都一样呢。”
  江苒一怔,便也笑了,“我以为腌梅子是女孩儿的零嘴呢。”
  “可不是,”江锦笑说,“年纪大了,虽然还喜欢,却不好在外人跟前吃了。只是寻常看书看话本,消遣的时候,总喜欢吃上一碟子,府上有专门的的厨子便是做这个的,你定会喜欢的。”
  江苒眼睛亮起来,点了点头。
  她对于那个虚无缥缈的相府,可算是有一些烟火味儿的感受了。毕竟下人们嘴里说出来,便只是称道相府的繁华景象,听得多了,倒像是隔着云端那般遥远。
  原来府里的人也和她一样,喜欢吃这些东西呀。
  江锦见她放松下来,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他偶尔为太子做说客,最是能言善辩,可对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妹妹,见她处处小心,实在是心疼无奈的。
  他见时机成熟了,便又问,“现在苒苒同我说一说好不好,你方才是不是做噩梦了,脸色那么难看。”
  江苒一怔,迎着他温和中带着鼓励的视线,她终于是慢慢开口说了,只哑声道:“我曾做过一个梦。”
  她裹着被褥,微微蜷缩起来,江锦便伸出手,替她掖好了被子。他瞧着温柔又耐心,只是温声道:“苒苒愿意同我说说么?”
  “那个梦里……”
  那个梦里,她是江威的女儿,有朝一日,江威从京城回来,带回了殷氏和江云,这两人入主正院,使得江苒在家中,几乎无处立足。旋即江威惹祸上身,锒铛入狱,江云殷氏不知所踪,而江苒孤身一人,眼见着一众官兵带着人,噼里啪啦地将她的家搬了个干干净净。
  而江云却夺走了她原该有的一切,拿着银簪与相府相认,嫁得良人,为了隐瞒住银簪的秘密,她派人将江苒灭口。
  她用碎了的水银镜子结束了自己可笑又悲凉的一生,那锋利的碎片划过去,多疼啊……
  江锦听得出神,良久,忽然倾身过来,江苒微微一怔,旋即便只觉得整个人都埋入到了他的怀抱里。
  江锦将妹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温然道:“苒苒不怕,只是个梦而已。”
  “又或者,”他盯着江苒惶惑不安的眼神,微微笑了笑,只说,“是上天怜你孤苦,可怜我们没能找到你,才给了我们第二次机会呢。”
  江苒将头埋在他怀里,听他这样说,怔怔了良久,好半晌才说,“……真的吗?”
  江锦“嗯”了一声,摸了摸她发冷的手,将她塞回被子里头裹好,才轻轻地对着她眨了眨眼,“你睡一觉起来,保证我还在,不必害怕。”
  江苒生平头一遭,被人拍着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先头的裴云起虽然也陪她,到底要顾忌一些东西,便会避嫌,而江锦看起来却好像不太在意这些,把她当成个三岁小孩儿,在她耳边轻声唱歌。
  “月儿明,风儿静,树影儿遮窗棂啊。蛐蛐儿,叫声声……”
  那是江夫人在他幼时常唱的歌谣,他和两个弟弟出生时,相府未曾像如今这般显贵,可正是因此,他们三个人的童年中,父母从未缺席。
  她出生之时,本是相府拨得云开见月明之时,她本该在万千荣宠中长大,然而上天不公,将整个相府的明珠夺走,令其蒙尘。她养母早逝,落在了冷漠无情的养父手中,受了十几年的苦,甚至险些被叫了十几年父亲的人狠心投井。
  堂堂相府明珠,竟被弃于沟渠,这是多么不公可笑之事!
  他若原只是在心里头对她觉得亏欠,如今却又多了无数的怜惜,恨不能将她日后好好护在怀里,用整个相府的羽翼护住她,不让她再受到丁点儿伤害。
  见女孩儿慢慢睡去,江锦蹲下身,在她塌边为她掖好被角,旋即才起身出去了。
  他一出门,面上的温然表情便淡了下来,紫影抱着剑守在廊下,见他出来,便主动上前见礼,道:“大公子。”
  江家三位郎君,前头二位同裴云起都十分熟悉,便连裴云起身边的暗卫,也习惯了称呼二人为公子,而非直呼其官职。
  江锦一怔,倒是有些惊讶,“你怎么不守着殿下,反来苒苒这边?”
  裴云起身边暗卫人数颇多,其平素本领各有千秋,唯有这名为紫影的活泼少年,武功尤其高强,向来是拱卫在太子身边的最后一道防线。
  若无大事,他是不会离了太子身边的。
  紫影无奈地道:“……说来您可能不信,是殿下叫我来守着四娘子的。殿下说四娘子性情不太安分,如今还受了伤,便叫我来边上蹲着,谁敢再对四娘子动半分心思,便要我就地斩杀。”
  江锦不由莞尔。
  因着江大公子自个儿还没在男女之事上开窍,他倒也不往歪了想,只是微笑道:“那边劳烦你费心了。”
  紫影忙道不敢,又道:“方才我遣去的卫兵终于找见了江云,却发现她已然自裁而亡,怕是不能抓回问责了。”
  江锦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只道:“查清楚了吗?她见苒苒之前,到底去见了何人?”
  紫影为难地道:“好像也没见什么人,据说是去刺史府求见了表姑娘,可刺史府的下人方才那么一闹,几个门房都趁机溜的溜逃的逃,卫兵们倒是不太盯着下人,所以也找不到人对峙,反倒是表姑娘身边的丫鬟们都说那会儿并未见她……”
  江锦嘴角微微一扬,倒有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他“哦”了一声,旋即才道:“今日抄刺史府之前,她便已经撤了出来,我这表妹,倒有几分机敏。”
  紫影笑嘻嘻地道:“看来大公子心里有数,那殿下是白操心了。哦,对了,殿下还叫我转告给您,说蒋娘子先前同四娘子起过龃龉,先头还忧心蒋娘子若是来了,要对她多加为难,请大公子看着办。”
  江锦似乎是微微笑了一下,旋即便道:“知道了。”
  ……
  江锦离开后不久,紫影才哭丧着脸,无奈地道:“殿下,站墙根这么久了,您腿不酸吗?”
  裴云起从墙根的阴影处走了出来,闻言不作表态,只是抬手推门,施施然地进了江苒的屋子。
  她蜷缩着身子,背对着窗子,如今静静睡着,面上神情舒展,倒是难得的安逸。
  他屏声静气地在她榻前站了一会儿,忽然见她翻了个身,蹭了蹭被褥,绷着脸的太子殿下不由莞尔。
  他依稀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也养过一只小狸奴,蹭起人来的时候同她如今模样极像,只可惜他那会儿但凡是喜欢疼惜些的东西,都没能留下在自己的身边。
  总算她还在,还好好的。
  太子殿下心满意足地欣赏了一番江苒的睡颜,才悄悄出去了。紫影没有跟上,依旧在江苒门外廊下守着,见自家殿下走时的脚步比来时还要松快一些,不由无言:
  身为堂堂一国太子,您的乐趣就是看江四娘子睡觉,这也真是太有出息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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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云小姐的盒饭已经发下去了,蒋蓠的盒饭要预热起来
  其实大家想一想,江云做不到的事情,蒋蓠不过一个内宅女眷,也没那么容易能够有那么大本事呀~
  自然还是有些隐情在的,不过苒苒不会吃苦哒,其实后面宅斗也基本没啥戏份,我女儿必须人见人爱hhhhhh还有俩神仙哥哥没出场呢,这就是一本甜宠文~
  作者白天实习比较忙所以不得不凌晨更新,大家其实可以不用等的,第二天起来再看就好啦,平时早点睡哦,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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