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心悦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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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景修轻轻放下苏千澈的手,温声道:“苏小姐会保持现在这种状态,或许便是因为这朵曼陀罗华。”
  “这……一朵花而已,有这样的效果?”云烨震惊又疑惑道。
  “晏某以前也从未听过,更未见过。”晏景修缓缓摇头,“晏某猜测,苏小姐会受如此重的伤,也是因为掌心的印记,不过,让苏小姐受伤的,应该是血色曼珠沙华。”
  晏景修想到前日为苏千澈把脉之时,她身体里的毒素和药性毫无征兆地消失,或许也是因为掌心印记的缘故。
  只是,血色彼岸花为何会变为白色?
  以前从未听过苏七小姐受过如此重的伤,现在为何又会如此?
  她手心的印记,又是如何出现的?
  或者,这位苏七小姐,根本就已经换了一个人?
  在她的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
  “苏小姐的身体并无大碍,只需静养两日,便会与常人无异。”晏景修道。
  云烨点点头,虽心中惊疑,却也知道晏景修并不知晓苏小姐的具体情况,便又问:“苏小姐眉心的印记,又是怎么回事?”之前并未见过。
  晏景修黑曜石般的双眸微凝,眸底映着少年眉心如火焰燃烧的血色印记,他轻声道:“这是魔教特有的血契,施者与受者因为施者的精血命运相承,施者生,受者生,施者亡,受者亡。”
  “三朵花瓣印记,是最高级血契,无解除之法。”晏景修说着,顿了顿,剩下的话便隐没在喉咙里。
  “魔教血契?”云烨皱眉。看来应该是皇甫溟了,主子回去,难道是为了教训皇甫溟?
  “血契,是消失已久的秘法,即便受者处于濒死状态,亦可通过血契挽回性命。”皇甫溟接着道,“苏小姐能如此快恢复,血契功不可没。”
  “若施者身死,苏小姐也一定会死?”云烨眉头皱得更紧,皇甫溟和主子是死对头,皇甫溟有苏小姐这张王牌,主子即便双腿痊愈,也无法对他下手,而且,因为苏小姐,主子所受制约会更大。
  “一定。”晏景修缓缓点头。
  云烨面色凝重,主子知不知道血契的事?
  帐篷外传来一阵轮椅滚动的声响,云烨连忙走出去,把简璃推了进去。
  “参见王爷。”晏景修站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简璃来到床前,看着面色恢复了一些的少年,问道:“她怎么样?”
  晏景修微微抬眸,看一眼白衣男子,又垂下眸去。
  男子双眸如一波映照着粼粼波光的汪洋,眸底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
  “苏小姐并无大碍。”晏景修道。
  “你且退下。”简璃道。
  “是。”晏景修应了,便提着药箱走了出去。
  简璃暗金双眸看着少年,眸底映着少年安然闭着的双眼。
  少年长长的眼睫上染上了一丝血迹,几根浓而卷的睫毛黏在一起,更显得睫翼浓黑而卷曲。
  “唤一个侍女来为她清洗。”简璃缓缓开口,声音如磁石,浅浅低哑,“侍女,杀了。”
  “……是。”云烨应道。
  白衣男子抬起手,如玉指尖轻放在少年额头,把黏在额上的一缕沾血的发丝缕到一旁,手指轻触少年带着血迹的脸颊。
  “阿澈……”简璃开口,轻声低唤,薄唇张了张,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些话,哽在喉咙,有些发堵。
  初见,他以司影的身份被她救下,相处仅仅几日,便被女子慵懒似什么都不在意的独特气质吸引。
  曾经无人敢碰他,碰过他的人,都被他虐杀,一个不剩,只有她,到现在还活着。
  他甚至还主动碰了她。
  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例外。
  不知何时开始,目光便不自觉地停留在她身上。
  情不知何时而起,却一往而深。
  有些心动,一旦开始,便覆水难收。
  那一次丢下她,让她独自应付皇甫溟,之后每每想到,便觉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不懂情,不知一颗心早已遗落。
  直到今日,看到她满身是血,毫无生气的模样,他浑身痛得麻木,才幡然醒悟,对她,已是情根深种。
  否则,怎会一次次为她破例?
  若她有任何闪失,他便倾了这天下,让所有人为她陪葬!
  “醒过来,你想要什么,本王都给你。”白衣男子轻声道,指腹停留在少年干涸的唇瓣上,“本王还欠你一夜,一夜不够,一辈子也可。”
  “阿澈……你因本王所受的痛,本王会加倍还你。”指尖摩挲着唇瓣,男子眸光微暗,“所以,快醒过来。”
  她一刻不醒,他的心便一刻放不下。
  “主子,人来了……”外面传来云烨的声音,随后,一个丫环走了进来。
  简璃放开手,眼睫微垂。
  “去外面。”
  云烨低声应了,推着男子走到帐篷外。
  “晏大夫如何说?”简璃淡淡问道。
  云烨一一说了,见简璃神色却是丝毫不变,不由疑惑,如此匪夷所思之事,主子竟如此平静就接受了?
  片刻,不见简璃发问,云烨低声道:“主子,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出去一趟,主子便向变了个人一样,以前主子总是轻笑着,温柔中藏着一丝冷意,可现在,主子表情淡淡,好似被剥夺了人类情感一般,无任何喜怒哀乐。
  简璃长长的睫翼颤了颤,相府七小姐,脑袋被撞之前,与脑袋被撞之后,行为大相径庭,无丝毫一致指出。
  是因为她手心的印记,导致她像变了一个人,还是因为,变了一个人,才会有掌心的印记?
  彼岸花,花开彼岸。
  彼岸……莫非,她真不是这片大陆之人么。
  那么,她又是什么人?
  森林外,一阵响动,红发男孩和银狼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看到苏千澈帐篷外的简璃二人,男孩愣了愣,才又继续往前走。
  银狼却低嚎一声,似是不愿上前。
  “小狼,伤口。”男孩道。
  银狼挣扎了一番,才慢慢地跟着男孩往前。
  “啊,是你!”右上方,一个少女看到男孩,低声惊呼。
  少女正是俞家小姐俞恋晚,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俞志烽受了伤,俞家几位少爷小姐都前去探望,此刻她正从俞志烽的帐篷里出来。
  少女左右看了看,见并没有人注意到她,才快速走过来,正准备与男孩打招呼,却骤然看到男孩身上横七竖八的鞭伤,顿时捂住嘴,眼泪刹那间流了下来。
  “你……你怎么了?”俞恋晚声音哽咽地问,随后快速转头,“你,你别动……我去找晏大夫。”
  说罢,少女便跑开了。
  红发男孩浅色眸底再次闪过一抹疑惑,似在思考她为何会这么做。
  不过很快,男孩便抛开了思绪,有人说,公子受了伤,是因为他。
  他怎么那么笨,害姐姐每次都因为他被父亲打,现在公子还因为他受伤,他怎么那么笨?
  红发男孩走到白衣男子身边,男孩个头矮小,站着只比男子坐着高一点点,或许这一点点,还是呆毛的功劳。
  浅色眼眸闪了一下,男孩张了张嘴,问:“公子……”
  简璃看着面前脸色惨白的红发男孩,缓缓开口:“你认识本王。”
  男孩以前从未见过他,若男孩没有认出司影是他,便不会走到他面前,更不会开口问苏千澈的事情。
  云烨心底一惊,主子这是什么意思?主子之前是以司尊主的身份出现,难道,主子是说,这个男孩认出了主子的另一个身份?
  只一眼,便认出了主子,这,这是什么妖怪?
  对于简璃的话,红发男孩眸底一丝茫然,刚才不是才见过?
  浅金色瞳孔划过一道暗光,白衣男子的声音清雅如山涧细流潺潺而过,“为了你家公子,你不认识本王。”
  “哦。”男孩更加茫然。
  “呜呜……”银狼低叫一声,它的原主人好凶残。
  这时,俞恋晚也请了晏大夫过来,两人对简璃行礼之后,晏景修便给十六处理伤口。
  十六没有自己的帐篷,苏千澈的帐篷不能进,晏景修便就地给十六上了药,又给银狼处理了箭伤,才温声道:“伤口有些严重,不可沾水,脸上的伤也一样,若无必要,不要过多地牵动伤口。”
  言外之意,就是脸部表情不能太丰富。
  而对于只有一种表情的十六来说,这样的注意完全不是问题。
  俞恋晚看着晏景修处理男孩身上的伤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男孩身体小小的,瘦瘦的,皮肤还带着孩子的稚嫩,却有十几道深可见骨的鞭伤横亘在男孩身上,触目惊心。
  不知少女在哭什么,男孩还是愣愣道,“不痛。”
  俞恋晚听言,哭得更凶,却死死捂住嘴,眼泪顺着手指话落,少女使劲摇头,却不发出一点声音。
  “真的。”男孩又道。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少女用力摇头,“是谁,是谁……”
  少女一直喃喃重复着‘是谁’,却也知道,即便知道是谁打伤的男孩,她也没有任何办法为男孩报仇,想到这里,少女哭得越发伤心。
  “九妹妹……”
  刻意压低的尖利声音传来,俞恋晚的身体下意识抖起来,泪水也硬生生收了回去,她胡乱擦了擦眼睛,低垂着头对来人道:“四姐姐。”
  俞四小姐俞娇妍走过来,一脸娇羞地看一眼身侧的晏景修,微垂着头,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晏大夫,您也在啊,好巧。”
  晏景修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温声道:“俞四小姐。”
  “晏大夫,小女子这几日身体不适,你能不能为小女子诊断一番?”说罢,俞娇妍抬眸,怯生生地看了晏景修一眼,又快速低下头去,小女儿姿态十足。
  俞恋晚眼眸微睁,看到这样的俞娇妍,一脸错愕。
  晏景修笑了笑,轻声道:“秋季干燥,俞四小姐只要修身养性,多喝水降燥,身体便会好起来。”
  少女眨了眨眼,为何她觉得,晏大夫的言外之意,是让四姐姐不要太过浮躁,脾气收敛一些,另外,不要随意发情,发情上火,上火,就更燥了。
  偏偏俞娇妍却没有听出晏景修话外的意思,仍旧一脸娇羞地道:“多谢晏大夫,小女子一定谨遵晏大夫的嘱咐。”
  说罢,才看着俞恋晚柔声道:“九妹妹,你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了,怎么眼睛红红的,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没……没有,我……我没有被人欺负……”俞恋晚连连摇头又摆手,这样温柔的俞娇妍,更是让她感到惊恐。
  “没被人欺负?”俞娇妍眼珠转了转,似才看到眼前的红发男孩,“呀,是你,那天晚上,九妹妹……”
  “四姐姐,不是的……”俞恋晚一侧身把男孩挡在身后,男孩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定不能再被四姐姐误会了。
  “不是什么,那天晚上不是这个男孩吗?”俞娇妍低呼一声,掩着嘴,轻道:“难道是另外一个男孩?九妹妹,不是姐姐说你,人家还只是孩子,你可不要误了人家。”
  俞恋晚见她如此,知道辩驳无用,便低垂下头,双手绞着袖子,不安地低声道:“姐姐教训的是。”
  “这样才对嘛,虽然……”
  红发男孩听着她们说了片刻,双眸动了动,问:“她,是谁?”
  俞恋晚知道男孩极少说话,现在听到男孩开口,见到俞四小姐的不安和恐惧瞬间便被兴奋代替,她高兴地对男孩介绍道:“她是我姐姐,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我该怎么叫你呀。”
  男孩没有答话,只微微眨了眨眼,道:“姐姐……不是这样……”
  “啊……”俞恋晚低呼一声,这个看上去呆呆的男孩,看出什么来了吗?
  “不是我这样,那是哪样?”俞娇妍有些不悦,却碍于晏景修在场,不好发作,只得咬牙切齿地柔声问道。
  男孩想了想,道:“姐姐,保护。”又顿了顿,道:“她,是姐姐。”
  俞恋晚听言,差点感动得又要流泪,男孩的话虽少,却很容易理解。
  他说俞娇妍没有资格当姐姐,还顺带解释了她与他的关系,并不是俞娇妍想的那样。
  即便俞娇妍不会听,甚至还会更加厌恶她,她也再不会有怨言,因为这个男孩虽然看上去呆呆的,却如此理解她,还关心她,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哟,小弟弟,你是看着傻,一说话更傻啊,你是哪家的孩子?不是谁家的少爷吧,是谁家的侍童?难怪身上这么多伤,还有这脸上,是因为太傻,被主子打了吧。”俞娇妍一边说一边退后了些,似乎生怕与男孩挨得近了,都会被传染。
  “吼~”银狼王冰蓝色眼眸盯着俞娇妍,低吼一声,龇了龇牙,尖利的牙齿闪着寒光。
  “啊!”俞娇妍这才看到躺在红发男孩身侧的巨大银狼,顿时吓得尖叫起来,一下跳到晏景修身后,手指颤抖地指着银狼,声音也颤抖得变了音,“狼!狼!”
  红发男孩头顶的呆毛在风中晃了晃,却没有开口阻止银狼的低吼。
  银狼吼了一声之后,见那个诋毁男孩的人类没出息的逃跑,也没了兴致,便又躺了下去。
  晏景修往旁边走了一步,避开俞娇妍,温声道:“俞四小姐不必害怕,这匹狼不会伤人。”说罢,便又转头,对一直未出声的简璃道,“王爷,晏某先行告辞。”
  “啊!”俞娇妍再次低叫一声,她,她竟然没看到璃王殿下!
  “参加璃王殿下!”俞娇妍连忙行礼,因为太过害怕,身体都在轻微颤抖。
  半晌,简璃都没有说话,俞娇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刚才她无视璃王殿下的行为,必然触犯到璃王殿下了!
  这时,帐篷里的侍女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身体亦小幅度地颤动着,“殿……殿下,清洗好了……”
  那位昨日名声便传遍整个围猎场的十公子,竟然是女人,而且还是这段时间名声响遍整个京都的苏七小姐!
  她,她知道了如此大的秘密,会不会被灭口?!
  简璃眸光未动,看也不看侍女一眼,对身后的云烨道:“送她离开。”说罢,便自己推着轮椅,进了帐篷。
  直到简璃离开,俞娇妍才松了一口气,狠狠瞪了俞恋晚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为何不提醒本小姐,璃王殿下在这里!”
  俞恋晚绞了绞袖子,极为委屈,她根本没有机会说啊。
  可是,这样辩驳的话她根本不能说,越说,便越会引起俞四小姐的不满。
  “哼,回府再收拾你!”俞娇妍又剜了她一眼,转过头,看向红发男孩,“还有你,和这头畜生!害本小姐提心吊胆,你们都给本小姐等着!”
  说罢,便不再理会二人,袅袅婷婷地离去。
  俞恋晚目送俞娇妍离去,才低声对红发男孩道,“四姐姐说话就是如此,你……你不要生气。”
  十六转眸看向眼前的女孩,浅色眸底映着女孩巴掌大的小脸,黑珍珠似的大眼睛,片刻,眼神又恢复了茫然。
  见男孩并未说话,俞恋晚又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十六。”这次,男孩答得很快,眼底似有浅浅光芒。
  俞恋晚见他如此模样,知道男孩高兴,便也高兴起来,“十六,虽然我不知道有什么含义,但是能让你如此高兴,肯定是十六很在乎的人给你起的吧。”
  男孩点点头,不过片刻,眼底染上迷茫。
  公子对他很重要,但是公子却因为他受了伤……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不进去帐篷养伤?”俞恋晚想到男孩身上的伤便觉得心痛无比,男孩还这么小,精致的小脸也被打肿,究竟是谁,竟然对一个孩子都能下得去如此狠手?
  “你家公子呢?”俞恋晚又问道。
  是了,她还没见过十六的公子呢,会是哪一位?
  不对……不对,刚才璃王殿下进去的,就在他们身边的,不就是十六家公子的帐篷?
  能让璃王殿下亲自前来,还在外等候如此之久,十六的公子,是谁?!
  “公子,受伤……”红发男孩眼睫垂下来,仿佛洋娃娃般的长睫毛也如刷子一般刷下来,男孩有些沮丧,头顶的那一小撮红发也弯了下来。
  俞恋晚见状,忍不住便要抬手摸上男孩头顶的呆毛,却在手指刚动的时候便停下动作,轻声安慰男孩道:“有璃王殿下在,你家公子肯定不会有事的。”
  男孩抿着唇,没有说话。
  俞恋晚知道男孩心情低落,便也没有说话,只是拉着男孩袖子,在银狼王身侧坐下来。
  帐篷里,光线有些暗,白衣男子坐在轮椅中,侧身坐在床头,侧脸轮廓藏在阴影中。
  床上的女子已经被收拾妥当,易容也被洗去,露出了女子的真实容貌。
  女子因为失血过多,面上红润褪去,皮肤却依然如珍珠般的光滑润泽,鼻梁秀挺,水唇丰润,虽未睁眼,却自有一股韵味,引人不自觉地沉迷。
  简璃双眸静静看着女子,略暗的光线中,男子眸底温柔,如藏了一池春水。
  许久,男子伸手,握住女子的手,手指一根根放进女子手指间,十指紧扣,缱绻情深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简璃松开苏千澈的手,暗金色眸光落在女子掌心的雪白色印记上。
  就是因为它,所以她才有了独特的能力?
  也是因为它,她才会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
  男子大拇指轻轻摩挲着雪白色花瓣,眸中光芒一闪即逝。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里,以后,都不能再离开。
  夜已深,云烨推着简璃从帐篷里走出来,两人离开片刻,便有几个黑影把帐篷包围起来,只要里面的人有任何动静,都能第一时间报告。
  “主子,该歇息了。”云烨看着坐在帐篷里,一言不发的简璃说道。
  虽然以前主子也极少说话,只有与苏小姐在一起之时,话才会多一些,可那时候,云烨却完全感受不到主子现在的感受,落寞。
  主子是在自责,为之前的安排,为把苏小姐牵扯进来。
  这不是他所认识的主子,那个谈笑间便取敌军数万人性命的主子。
  简璃双眸动了动,缓缓道:“出去。”
  云烨沉默了片刻,才道:“是。”
  侍卫走后,简璃取出放在袖间的暗金色剑柄。
  表面看,简璃拿在手里的东西只有剑柄,没有剑身,却在剑柄末端,有一道细小的口子,剑刃便藏在里面。
  手指按了剑柄上的黄色宝石,剑刃便露出一小片,剑身透明,薄如蝉翼,却有吹毛断发之能。
  简璃把左臂袖子挽起来,露出玉般盈透,似散发着微光的手腕。
  右手抬起,小剑轻碰雪白皮肤,一道伤口随之出现,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
  帐篷外,云烨挺身站立,夜风吹过,吹起侍卫的头发,也吹乱了侍卫的思绪。
  云烨有些不安,帐篷里没有任何动静,主子并没有上床休息,他在干什么?
  云烨竖起耳朵,想要听到帐篷内哪怕一丝动静,却无奈地失望了,除了偶尔吹拂而过的风声,他并未听到任何声响。
  天色渐亮,秋猎已经结束,众人便要班师回京。
  秋猎比赛的三日时间,十公子猎杀的猎物最多,这是所有人有目共睹之事,所以身为首领的简泽轩,也无法占据他的功劳,况且,简泽轩也并没有要把冠军头衔揽在自己身上。
  这位十公子,可以说是横空出世,以前从未听过有这号人物,除了在诸神竞技场战斗过十几次,没有人能查出十公子的任何资料,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让无数人敬佩其能力的同时,又不断猜测,这位十公子究竟是什么人,难道是某个大门派长老或者是掌门的孩子?
  回京的队伍同样壮阔无比,除了秋日宴结束之后,一些千金小姐提早回了京都,剩下的,几乎都是原班人马。
  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简泽彦脸色阴沉如同锅底,他的手指被齐掌斩断,御医说了,他的手绝无恢复的可能,虽然早料到这样的结果,简泽彦却依旧把桌案上所有的茶杯茶具全部扫在地上。
  那个敢断他手指的男人,他一定要查出来,诛他九族,把他十根手指根根剁成肉酱!
  皇甫溟自离开之后,也一直没有回来,他本以为可以利用皇甫溟,进而控制魔魂殿,皇甫溟却丝毫不把他这个皇子放在眼里,甚至还让自己听他的话!他可是二皇子,竟敢如此对他,简直罪不可恕!
  他们敢如此对待他,就因为他不是太子,只要他当上太子,谁还敢对他不敬?!
  俞志烽脸色也是愁云惨淡,他的整条左臂都被那头黑熊扯下来,他们一起的有接近十人,那熊瞎子却只追着他,最后虽然众人合力杀了熊瞎子,俞志烽却损失了一条左臂。
  俞志烽痛不欲生,恨不得再把黑熊尸体狠狠地残虐几遍,直到他不经意看到那几只幼熊耳朵,才恍然想到,原来熊瞎子是回来报仇了!
  俞家几位少爷小姐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俞志烽是他们之中最为出色的,现在却损失了一条手臂,回去不止会受到父亲的责骂,还会被人嘲笑,而且俞志烽的前途也算是毁了。
  唯一有些高兴的,便是俞九小姐俞恋晚,因为她觉得自己交了一个朋友,虽然那个朋友还是个孩子,却也并不影响她兴奋的心情。
  几个时辰之后,车队回到京都,简麟天的情绪明显没有出发之时好,身为皇族的二皇子被人断了手指,竟然还不知道对方是谁,简直是把皇家的脸都丢尽了!
  虽这般斥责简泽彦,简麟天还是命人去查到底是谁做的,若是查出来,必然要让他付出成倍的代价。
  围观百姓见皇上兴致不高,便也不敢放肆,连议论的声音都降低了许多。
  “听说,此次在秋日宴和秋猎上,那位十公子可是名声大噪,听说他一人便杀了近两百头野兽,还拦下了皇甫殿主射出去的箭,可厉害了!”
  “听说十公子和璃王殿下关系很好,璃王殿下甚至握了十公子的手,还与十公子共用一双筷子!”
  “哎呀这个了不得了,这可是比十公子杀了两百头野兽还要震撼人心啊~”
  “那是那是,你们知道十公子长什么样么?不知道吧?听说啊,十公子长得是高大威猛,比熊还壮,那胳膊,比我的大腿还粗,一只手就把野兽撕成两半!”
  “切,秋日宴上最出名的,可不是那什么十公子!”
  “什么?不是十公子,那是谁?!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饶不了你!”
  “哎呀不要着急嘛,且听我慢慢道来~”
  “啪啪啪啪。”
  “好了好了别打了,你们知道相府三位千金吧,我说的可不就是她们,相府三位千金,可是在秋日宴上大放异彩啊,她们的名头,谁能比得过~”
  “哈哈,那是那是,你是不是知道很多,赶紧地把经过都说出来!让咱们也乐呵乐呵。”
  “咳咳……话说那一日秋日宴……”
  虽然众人的议论声压得很低,可是在嘈杂的大街上还是偶尔能传出来,毕竟议论的人太多,即便是捂住耳朵,也能听得到。
  马车里,苏丞相面容冷肃,那一声声不堪的议论入耳,让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若只有苏柳烟和苏清怡出事,或许众人反应还不会那么大,可三位千金都出了事,苏凝雪甚至还爬了璃王殿下的床,如此大的事,更是让相府的名声被毁到了极点!
  若不是那什么十公子,雪儿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区区一个侍卫,竟敢惹丞相府,简直不知死活!
  马背上,简沐欢看向身旁身体坐得笔直的玄衣男子,侧过头去,压低声音问:“煊铭,相府之事,你真的不管?”
  苏煊铭神色平静,眸中亦平静,却依然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
  “不管。”男子无情的声音,若冰洞里积攒了万年的寒泉之水,冰冷刺骨。
  “既然煊铭不管,那本宫便也不管了。”简沐欢笑意盈盈地说道,说罢,又看一眼俊美无铸的男子,笑:“煊铭,你的另一个妹妹,本王对她可是很感兴趣,不如,让她做本宫的太子妃如何?”
  苏煊铭转过头,眼刀嗖嗖插进简沐欢身体。
  “怎么,本宫的太子妃之位,多少女子挤破脑袋都想要,难道还能委屈了苏小七不成?”简沐欢笑道。
  苏煊铭继续眼刀杀他。
  “哈哈,本宫说笑而已,若是换做苏府另一位,本宫或许会考虑。”简沐欢看一眼苏煊铭,目光别有深意。
  苏煊铭转头,不语。
  简沐欢微垂了眼睫,盖住眼底一闪而逝的暗光。
  若说苏煊铭无情,他也可以为了苏小七父母当年的恩情而极力维护苏小七,若说他有情,他却可以放任苏府在风雨中飘摇而不管不顾。
  不是煊铭无情,只是他不是煊铭倾心相护之人。
  片刻,简沐欢抬眸,阳光灿烂地笑,“既然你顾念旧情,为何不去寻苏小七的父母?”
  玄衣男子深邃的眸中闪过幽暗蓝芒,“寻了。”
  几乎寻遍了整个东刖,甚至其他周边国家都找了大半,却是一丝音讯也无。
  简沐欢笑了笑,“以苏大侠夫妇的本事,肯定不会有事。说不定等他们回来之时,你又要多一个弟弟或妹妹了。”
  苏煊铭淡淡看他一眼,不说话。
  璃王府马车里,苏千澈静静躺在软榻上,经过整整一夜时间,她依旧保持着沉睡的模样,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简璃坐在车窗旁,手中握着一卷书卷,正仔细看着。
  偶尔有一阵风吹过,撩起车窗旁的浅蓝色帘子,阳光照进来,照在书卷和男子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浅浅的剪影,男子面具下的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皮肤白皙近乎透明,仿佛一阵风便能吹散。
  男子粉嫩如桃花瓣的薄唇也褪了血色,浅浅的,淡如水。
  半晌,简璃抬起手,翻了一页书卷,手指在偶尔照射进来的阳光下,显得晶莹通透,泛着浅淡莹润的色泽。
  马车里的空间宁静而美好,软榻上,女子纤细的指尖似动了动,弧度极小,仿佛只是错觉。
  可在窗前看书的男子却似有所察觉,猛然转过头去,却见女子仍旧安静躺着,呼吸平缓,神态安然。
  简璃放下书卷,推着轮椅来到软塌前。
  第一次见她之时,她也这般安静地睡着,敛了慵懒中不时透出的痞气和锋芒,就像一只收了爪子无害的猫。
  那时的她脸色不好,容貌并没有如此出色,却仍旧让人不自觉便被吸引,这种感觉很奇妙,说不上来为何,就像第一次见她之时,他脑海里想到的一个词,奇特。
  她是一位奇特的女子。
  奇特到,目光放在她身上,便不愿移开。
  苏千澈的手指又动了动,随后,在简璃盛满金光的眸光中,缓缓掀开眼睑,红唇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艹,痛死本公子了。”
  简璃一瞬间愣住了。
  又听女子道:“哪个不要脸的,竟然在本公子睡觉的时候,偷袭本公子。”
  女子完全没有平时的半分慵懒,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蜷起身体,低声呻吟:“好痛好痛……”
  “怎么了,哪里痛?”简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快速伸出手去,想要揽住床上的娇小人儿。
  苏千澈听到有人的声音,顿时不喊了,身体伸展开来,右手撑头,慵懒懒地抬眸看向男子:“璃王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表情与以前一般,并没有像看怪物一样看她,所以,她发作之时的模样,简璃是没有看到了?
  简璃的手停在半空,刚才女子蜷缩着身体的脆弱仿佛是幻觉,现在的她,又恢复了慵懒随意的模样,双眸半阖,眸底带着浅浅朦胧的微光。
  仿佛,并未经历过一场血液几乎流尽的酷刑。
  而她如此自然的表现,说明她对他的戒心很重。
  简璃压下心中思绪,轻笑道:“这是本王的马车,本王不在这里,在哪里?”
  苏千澈身体再次动了动,全身都被拆了又重组起来的后遗症,让她很难保持平静。
  又把撑头的手放下来,苏千澈才眨了眨眼,道:“我为何在马车上?”
  她昏迷几天了?是谁找到她的?
  “秋猎已经结束,现在正在回京途中。”简璃道。
  “哦……”苏千澈答道。
  她的后遗症是秋猎最后一日发作,这么说来,她只昏迷了一天?
  以前每次昏迷至少两日,以这具身体的素质,至少要昏迷三天才对,怎么会只昏迷一天?
  想不通便不想了,苏千澈揉了揉额头,问道,“小十六和阿璃怎么样了?”
  简璃微微倾身看着床上的女子,眸中暗光浓郁,嘴角笑意却柔和如三月春风,“怎么,阿澈很担心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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